嘉莉妹妹 第36章

  当杜洛埃晚上回家的时候,她对于这一天下的功夫觉得非常满意。
  “嗨,怎么样了,嘉莉?”他说。
  “很好,”她笑道。“我认为已经把台词差不多都记住了。”
  “那就好,”他说。“我们来听一段吧。”
  “啊,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就在这儿又演又背的,”她羞答答地说。
  “咳,我想不出为什么你不能。在这里要比在那边排练时容易嘛。”
  “这我可说不准,”她回答。
  她终于以相当大的热情演了跳舞厅内的那个片断,因为她越来越深入角色而完全忘记了杜洛埃,使自己的情绪上升到高妙的境界。
  “好,”杜洛埃说,“很优美,非常高明。你演得很不差,嘉莉。我不骗你。”
  他当真为她出色的表演和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终于昏倒在地上的形象大为感动。他跳将起来,一把拉住满脸笑容的嘉莉,把她搂在怀里。
  “你不怕会摔痛吗?”他问道。
  “一点也不怕。”
  “嘿,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说起来,我从来不知道你能干这样的事。”
  “我也从来不知道,”嘉莉愉快地说,她的面孔因为高兴而泛着红光。
  “是啊,你可以确信,你演起来没有问题,”杜洛埃说。“你可以相信我的话。你不会失败。”
  第十八章
  这次对嘉莉说来非常重要的舞台演出,将在艾弗里会堂“按预定的时间举行”,其演出的条件将使它比原来人们所预料的更引人注目。就在台词本子送到她手里的那天早晨,这个学戏的小学生写信告诉赫斯渥,说她将在一出戏里演一个角色。
  “我真的要演戏了,”她写道,恐怕他会把这事情当作开玩笑,“现在我收到了台词本子,不说瞎话,当真的。”
  赫斯渥看到这里,得意洋洋地笑了。
  “我不知道会演得怎么样。我一定要去看看。”
  他立即回信,叫人喜欢地称赞了她的才能。“我坚决相信你可以获得成功。你必须于明天早晨到公园来,把经过情形都告诉我。”
  嘉莉高高兴兴地答应他,把她所知道的详细情形都告诉了他。
  “哦,”他说,“这样很好。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高兴。当然你可以演得很好。你是个多么聪明的姑娘。”
  他确实从没见过这个姑娘有这么高兴。她往往会透露一丝哀伤,这种神情也暂时消失了。她说话时眼睛发亮,两颊泛红。她流露了这个任务给她带来的不少愉快之感。虽然她很担忧,一天到晚都撇不下,但她还是快乐的。
  她掩饰不住做这件小事情的高兴,这样的事在一般人看来是无足轻重的。
  事态的发展显示这个姑娘是有才能的,使赫斯渥极为心醉。看到正大光明的雄心,不管它怎么幼稚,是人生最有鼓舞作用的事情。这能增加拥有这种雄心的人的光辉、力量和美。
  嘉莉现在被这一点儿神灵所赋予的灵感的触动而精神振奋。她毫不费力地从那两个爱慕她的人处获得赞扬。他们钟情于她,自然会提高他们对她要干的事情的看法,以及对她已经做到的事情的赞美。她涉世不深,保持着自己横溢的幻想,一有些儿机会就会奔放不羁,把它当作黄金的魔棒,可以用来找到人生的宝藏。
  “让我想想看,”赫斯渥说,“我应该是认识寇斯特支部的几个人的。
  我自己也是麋鹿会会员啊。”
  “啊,你决不可以让他知道这是我告诉你的。”
  “这倒也是,”经理说。
  “倘使你要看,我倒喜欢你去,但是,除非他请你,我不知道你怎么去得成。”
  “我会去的,”赫斯渥情意缠绵地说。“我会安排妥当,不让他知道是你告诉我的。由我来办吧。”
  这位经理对这次演出感到兴趣,这本身就是一件重大的事情,因为他在麋鹿会里有相当声望。他已在打算约几个朋友定一个包厢,并且送鲜花给嘉莉。他要把它当作盛大的事件,使这个小姑娘出一下风头。
  过了一两天,杜洛埃弯到亚当斯街的酒店里,立即被赫斯渥瞧见了。那时是下午五点钟,店里挤满了商人、演员、经理、政治家——一大群大腹便便、面色红润的人物,戴着大礼帽,穿着上浆的衬衫,戴着戒指,领带上缀着别针,穿扮得尽善尽美。拳师约翰·劳·沙利文①正在那光辉灿烂的酒吧的一端,被一群打扮得很惹眼的运动员围住了,在精神抖擞地高谈阔论。杜洛埃欢快地跨着大步在地板上走过,一双黄褐色的新皮鞋随着步伐叽叽作响,清晰可闻。
  ① 约翰·劳·沙利文(1858—1918)为美国著名职业拳击家,1882 年获重量级冠军称号,称霸拳坛,至1892年才败于詹姆斯·科贝特(1866—1933)。
  “嗨,老弟,”赫斯渥说,“我正在纳闷不知你怎么样了。我以为你又到外地去了。”
  杜洛埃笑了。
  “倘使你不常来报到,我们要把你除名了。”
  “实在没有办法,”推销员说。“我一直很忙。”
  他们穿过大声喧闹、挤来挤去的知名人士群,向酒吧踱去。就在这三分钟里,这位衣冠楚楚的经理给人握了三次手。
  “听说你们的支部将有一次演出,”赫斯渥十分随便地说。
  “是啊,谁告诉你的?”
  “没有谁,”赫斯渥说。“他们只是送了两张票子给我,我付两块钱就行。这戏好看吗?”
  “我不知道,”推销员说。“他们一直要我给他们找一个女人,担任一个角色。”
  “我不想去,”经理从容地说。“票当然是要买下的。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很不错。他们想靠这次演出的收入来贴补一下。”
  “哦,”经理说,“我希望他们能够成功——再来一杯吧。”
  他不打算再说下去。这样,倘使他同几个朋友去看戏的话,他可以说是被人拖去的。杜洛埃很想扫除可能产生的误会。
  “那姑娘要在这戏里演一个角色,”他想了一下,断然地说。
  “真的吗?怎么会的?”
  “哦,他们缺少人手,要我找一个什么人。我告诉了嘉莉,她显得很想试一试身手。”
  “这对她很好啊,”经理说,“倒是一件地道的好事情。对她也有益处——她有过什么演戏经验没有?”
  “一点也没有。”
  “哦,也好,这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
  “话虽如此,她是相当聪明的,”杜洛埃说,要打消对嘉莉的才能的任何非难。“她很快就背熟了她的台词。”
  “真的吗?”经理说。
  “是的,老兄,前天晚上她真使我吃了一惊——天呀,真是不错。”
  “我们一定要送她一些小礼物,”经理说。“我来负责买鲜花。”
  杜洛埃因为他的好心而笑了。
  “等戏演完了,你们一定要到我这里来,我们一起吃顿便饭——”
  “我想她能演好的,”杜洛埃说。
  “我要去看她演出。她一定演得好。我们要捧她一下,”经理短促而严峻地一笑,里面交织着他的好心和精明。
  这时,嘉莉正在参加第一次排演。这次排演由昆塞尔先生主持,助手是米利斯先生,这个年轻人过去在戏剧界有些资格,只是谁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是他是这么有经验,又这么一本正经,几乎接近粗暴的地步——他忘记了他在教练的是些客串的人员,不是拿薪水的下属,他的确是忘记了。
  “喂,马登达小姐,”他对嘉莉说,她在一场戏中不知道怎么表演才好——“你不能这么站着。脸上要有表情。记住了,你受到了陌生人的打扰而心神不安。要这样走——”于是他垂头丧气地在艾弗里会堂的舞台上从这头走到那头。
  嘉莉并不明确懂得这提示的意思,但是这新奇的局面、在场的全都多少有些神经紧张的陌生人以及一心希望演成功的想法,反而使她胆怯起来。她遵命按照这导演的步伐走着,心里却别扭地觉得缺少点什么。
  “喂,摩根太太,”导演对演珠儿的那个少妇说,“你坐在这里。喂,班伯格先生——你站在这里,对了。哦,你该说什么?”
  “你要讲明白,”班伯格先生有气无力地说。他演罗拉的情人雷,一个交际场中的人物,一发现她是个流浪者,是个出身低微的人,就犹豫不决,不想和她结婚了。
  “怎么——本子上是怎么说的?”
  “你要讲明白,”班伯格先生注视着他的本子,重说了一遍。
  “是的,但是本子上还说,”导演指点说,“你该做出大吃一惊的模样。
  现在,重说一遍,看看你是否像大吃一惊的模样。”
  “你要讲明白!”班伯格先生神气十足地提出要求。
  “不,不,这哪能行啊!要这么说——你要讲明白!”
  “你要讲明白!”班伯格先生说,学得有点走样。
  “这样好些了,现在演下去。”
  “有一天晚上,”摩根太太又开始说,这时轮到她念台词了,“父亲和母亲上歌剧院去了。他们跨过百老汇大街的时候,照例有一群孩子围住了他们讨钱——”
  “停,”导演说,冲上前来,伸出一只手臂。“你说的话里要多加些感情。”
  摩根太太望着他的那副模样,好像是害怕他要打人似的。她眼睛里闪出反感的光来。
  “记住了,摩根太太,”他补充说,并不理会那眼光,但是态度温和了一些,“你是在仔细地讲一个凄惨的故事。你现在要讲述的事是使你感到伤心的。这就需要感情,需要有压抑之感,像这样:‘照例有一群孩子围住了他们讨钱。’”
  “知道了,”摩根太太说。
  “现在继续下去吧。”
  “当母亲在衣袋里摸零钱时,她的手指碰到了一只已经抓住了她的荷包的冰冷、颤抖的手。”
  “非常之好,”导演插嘴说,意味深长地点着头。
  “一个扒手!唷,”班伯格先生叫嚷起来,这时轮到他念台词了。
  “不,不,班伯格先生,”导演说着,走到他身边,“不能这样念。‘一个扒手——唷’——要这样。那就对了。”
  嘉莉发现这时还弄不清楚扮演的人员是否都熟记了台词,且不说怎么做出细致的表情了,她觉得倘使大家从头至尾念一遍,先弄清楚这一点,可能好一些,就轻声说:“倘使我们就背一遍台词,看看我们是否记住了,你看是不是好些?我们可能会发现一些问题。”
  “这主意很好,马登达小姐,”昆塞尔先生说,他坐在舞台旁边,冷静地旁观着,主动提一些意见,可是那导演不加理睬。
  “也好,”后者说,多少有些局促不安。“这么办也好。”然后又打起精神,威风凛凛地说:“我们来从头到尾念一遍,能加多少表情就加多少吧。”
  “好的,”昆塞尔先生说。
  “这只手,”摩根太太又开始念道,她抬头望望班伯格先生,又低头看她自己的本子,按照下面的台词念着,“被我母亲一把捏住,捏得这么紧,只听得一个细小的、低微的声音叫起痛来。我妈往下一看,看见她身边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很好,”导演说,现在彻底没事干了。
  “贼!”班伯格先生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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