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 第36章

  九十一
  次日他们就听说,在鞑靼海峡
  必须等待苏丹的皇家护照,
  (在一切御旨中,这一种最威风,
  只要躲得过,没人愿意要,)
  结果他们被囚禁得更加严密,
  男与男的,女与女的,都用铁镣铐
  一对对锁上,而且一对对分开,
  只等在君士坦丁堡市集上出售。
  九十二
  似乎是,在他们搭配完的时候,
  单单剩下一男一女没有办法成对,
  这颇引起了一番斟酌,经过商量
  最初想把那女高音充作男子汉,
  然后决定把男的充作女班护兵,
  于是他就被捆入女队;真倒霉!
  他正是唐璜,唉,真难为他这少年
  竟与月貌花容的姑娘结成了伴!
  九十三
  罗珂甘蒂不幸地和那个男高音
  锁在一起,他们对彼此的仇恨
  只在戏台上才会有;谁都会厌恶
  身旁的伙伴远甚于自己的命运:
  他们又很执拗,谁都不肯忍气
  被对方的一句,就惹起了纠纷:
  他们一边对骂,一边往两下拉扯,
  "好样儿的!"其实都不是好家伙。
  九十四
  唐璜伴侣的原籍是拉瓦那,
  却长大于古安科那的地界,
  她的眼睛能直射进你的心灵
  ("贝拉。唐娜"的标号确与她相称),
  呵,既乌亮,又火热,像燃烧的煤:
  好一个棕发美人,不但光彩照人,
  那眉目还露着讨好的痴情……
  这天赋对异性来说实在可喜。
  九十五
  但这所有魅力对于他都没有用,
  因为悲伤占据了他的灵魂:
  虽然她在瞟他,他的眼睛却不亮,
  虽然他们身体上彼此相接,她的玉腕
  触着他的手,但不管是这个或她的
  其他迷人之处(很难对此无动于衷),
  都引不起他心跳,或者使他变糊涂,
  也许只有他对最近受的伤对他有一些帮助。
  九十六
  这些不必提吧:我们不该追究太多。
  什么也抹不掉事实;没有比骑士更忠诚,
  也没有比恋女还希求更大的坚贞,
  因为这些已经够了,我想无需再提佐证。
  听说,不能"只凭想着高加索冰雪,
  就能握一把火"却不会烫肿手,
  但是也有例外;唐璜这次确确实实
  安然无恙地受到更烈的火攻!
  九十七
  这儿我本可作一些正派的描述,
  因为在少年时我也曾经不动心:
  但是我听说,有人反对开头的两章,
  认为它写得太露骨且逼真:
  就连出版家也断言;若教那两章
  在家庭中传诵,那要比教骆驼穿针孔
  还难上加难:因此,我想不如
  少费些笔墨为妙,让唐璜赶快上陆。
  九十八
  对我都是一样,我愿意俯首听命。
  因此让斯摩莱特来描述剩下的部分,
  用普莱尔。阿里奥斯托亦或菲尔丁的
  更为纯洁的文字吧:他们可说过
  许多怪事给这正经的时代听。
  一度我的笔曾很泼辣,爱反驳人:
  若是在过去,这些人云亦云也许会
  引起我的抨击?现在却绝不想费口舌。
  九十九
  孩子们都爱吵架,我少年时也如此:
  但到了现在,我却宁愿平静地退让。
  任凭文坛上的贩夫走卒去争执吧,
  看看我的诗名是否在我的右手
  还能够写作的时候就已消失,
  或者是竟能够传颂几个世纪:
  反正我坟头的青草将悠长地
  在夜风中叹息,而我的歌声早已归于沉寂。
  一百
  对于声誉的骄子,那超越时间
  和语言的隔膜得以流传的诗圣,
  生命仅是他生存的一小段,
  累积了二十个世纪的名声
  就像一个雪球本积自每片雪花;
  还要向前滚去越滚越大,
  终究成为漂浮的冰山那么大……
  但寒冷的雪花却是其归宿。
  一百零一
  所以,伟大的名字只不过是虚名,
  爱好荣誉不过是在虚无中寄托有奢望,
  仿佛人们竟想从那埋葬一切的
  万劫不复中把自己的遗骨标志出:
  试问在"末日裁判"以前,
  除了变迁,有什么还能永存?我曾经立足
  在阿喀琉斯墓上,却听到人否认
  存在过特洛亚:罗马也将变成疑问。
  一百零二
  死者一代代被时流冲进空茫,
  坟墓与坟墓相继,直到了无踪迹,
  一整个世纪的记忆就此消失了,
  又深深埋在后一代人的归宿里。
  我们祖先所读的墓碑而今安在?
  只剩了被人们从墓地里搜集几块来的:
  在那儿,成千上万一度扬名的人
  湮没无闻,与普通骨灰无异。
  一百零三
  每天下午,我都在那个青年英雄
  德。弗瓦游荡在死后成名的地方:
  对于人间的虚荣说,他死得太早,
  在依世人而言,他已经活得太长!
  一根残破的而雕凿尚细的石柱
  (它在长久的荒芜中濒临断亡,)
  还记载着拉瓦那的一场杀戮,
  虽然草和秽物在四周积满。
  一百零四
  我每天也骑马路过但丁之墓,
  上面覆以圆顶,显得整肃而精巧,
  并不显得壮观:但人们来凭吊的
  只是诗人的遗骨,而非这个英雄。
  但总有一天,无论诗人的诗卷册
  亦或战士的丰碑,都将了无痕迹,
  而沉沦于地下,不问战绩或诗,
  比起荷马和阿喀琉斯,大地是如此古老。
  一百零五
  那丰碑是由人的鲜血凝成的,
  现在人的污垢却凌辱着它,
  好像农民要以这粗蛮的发泄
  来表示他对这一角落厌恶:
  那丰碑的遭遇,那嗜血魔王
  所得到的就是如此追念,啊!
  由于他们性喜屠戮和荣誉,
  人间竟成了但丁地狱!
  一百零六
  但歌者永会存在的;诗名虽然是
  一缕轻烟,它的芬芳却把思想刺激:
  那最初发自歌唱的不安的感情
  和过去一样,还是要求显现出来:
  有如海波最终冲到岸边才碎没,
  热情也在纸上发泄它的浪涛
  成为诗歌。本来诗歌就是情感,
  至少在写诗成为风尚以前应该是这样。
  一百零七
  如果在一种既是冥想沉思的
  又包容着千变万化的生活中,
  人们领会到各种情绪,潜移默化,
  从而把一种极辛酸的本领学会了,
  使他们能刻绘出世相,而且居然是
  宛如人们的镜中之影般,维妙维肖:
  当然,你尽可禁止诗人去献拙,
  我想但那就把一篇杰作抹煞。
  一百零八
  啊,善心的女学究,天蓝的袜子!
  没有一本书不是因你们而走俏!
  你们以容貌替新的诗篇作广告,
  何不也发一张"出版许可证"给我?
  会么?难道我必须落到庖夫手里,
  被投入那侵略巴纳斯的一把火中?
  唉,在诗人之群里,难道只有我
  无缘在你们那灵泉的茶座上入座?
  一百零九
  会么?难道我已不再是文豪了?
  不再是舞会的诗人,灸手可热的小丑?
  忍受一批庸材的恭维,不禁慨叹;
  就像约力克的鸟那样!"我脱不了身呀"?
  好,那我就像华诗人那样赌咒;
  (他常发牢骚,因为没人读他,)
  文风已荡然无存,诗名成了摸彩;
  只有俱乐部的蓝衣女士们才有资格分派。
  一百一十
  哦,"又深又暗的。美丽的蓝色呀!"
  正如有人在某地把天空赞叹,
  渊博的女史们,我要以此言奉上:
  您的袜子据说太……(不知什么原因,
  袜子是那颜色时我很少注目,)
  蓝得令人想起朝觐的贵宦们,
  或是在午夜痛饮时,他们左腿上
  扣着的那条象征权力的绶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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