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异乡人 第7章

  “可能是两千年的习惯已经使爱变成一种人类的需要,而在那种情形下,爱就必须列入考虑之列。但是假如要施用麻醉药的话,最好的人选实在并不是麻醉药恶徒。假如爱能被施用于某种有用的目的上,那也只能由那些本身免疫于爱的人去做。”
  “你拒绝了使生活快乐的一切事物,却似乎不想告诉我你目的何在。我怀疑有什么值得的目的。”
  “前几年,你都做些什么?查理。”
  这个突然而来的问题似乎无法使前后气氛一致,但他还是以平常谦虚的坦诚回答。
  “恐怕没什么值得说的。我每天好好的上班;花一段时间研究‘家产’,以便知道一些有关财产所有物,以及这类的东西。我和父亲玩高尔夫球。他喜欢一星期玩两、三天。还有,我还继续在弹钢琴。我去过很多次音乐会,看过大部分的画展,也看过几次歌剧,看了一些戏剧。”
  “你过得完全舒服吗?”
  “不坏,我过得很好。”
  “明年你打算干什么?”
  “我想,大致一样。”
  “再明年呢?又再明年呢?”
  “我想几年后要结婚,然后我的父亲要退休,将他的职业转给我。他的职业年入一千,就现在来讲并不坏。当然,最后我会得到父亲在马逊家产的股份的一半。”
  “然后,你就要过那种你父亲以前所过的生活。”
  “除非劳工党没收马逊家产,那时我当然会潦倒不堪,不过只要不那样,我都准备从事我的小职业,尽量用我的收入制造些快乐。”
  “等到你死时,你曾经生活过,或者没有生活过会有什么他妈的关系吗?”
  有一会儿,查理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所挫而脸红起来。
  “我想不会有。”
  “你那样满足吗?”
  “说实话,我没想过;但是假如你要这样直接的问我,我想,纵然我以前不被认为是傻子,我却应该是的。我永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那年夏天,我潦倒而我们去挪威钓鱼时,我跟父亲谈过。他说得很美妙,可怜的老亲爱,他很焦急,怕伤到我的感情。但是我禁不住要承认,他讲的是对的。我在做事方面得到一种天生的机敏,我会一点画,会写一些、弹一些。也许,如果我仅能够做一件事的话,我可能会有一个机会,但那只是一种机敏。父亲说那是不够的,很对。我想他说的做一个小而好的商人,比做一个第二流的艺术家还好,是十分正确的话。总之,老西伯特·马逊娶了女厨师,在那小块因伦敦的发展,而使之有价值的财产的土地上开始种植蔬菜,这对我是一件幸运的事。你认为这样够吗?假如我在上天或者,你喜欢的话,机会,给我安排的生活状态里,尽我的责任的话。”
  西蒙向他微笑着,这个微笑比那天晚上折磨他的脸容的任何微笑还放肆。
  “我敢说这就够了,查理,但是对我并不然,我宁愿在穿过街时,被汽车辗成平平的一团肉,而不愿像你一样期望一个生活。”
  查理安静地注视着他。
  “你晓得,西蒙,我有快乐的本能,而你没有。”
  西蒙咯咯的笑。
  “我们必须看看是否我们能将之改变。我们去逛逛吧!我带你去‘后宫’。”
  §三
  一间外表气派的房子,精致的前门由一个穿着土耳其装的黑人打开了。他们走进一个狭窄而灯光薄弱的走道时,一个女人从会客室里走出来。她迅速而冷淡地向他们一瞥就带他们进去了。但是当她认出是西蒙时,便马上装起温和的态度。他们热烈的握手。
  “这是,伊内斯汀小姐。”他向查理说,然后向她说,“我的朋友,今天晚上从伦敦来的,他希望见见世面。”
  “你带对了地方吗?”
  她向查理估量一下。查理看到的这个女人年纪可能已近四十,有美好的外表,态度冷硬,鼻子挺直,薄唇上涂着口红,还有一个坚硬的下颔。她整齐的穿著一套剪裁得有些男性化的暗色衣服,戴着颈圈打着领结,还戴着一个英国有名军团的纹章作为别针。
  “他很潇洒。”她说,“这些女士们会很高兴见到他的。”
  “夫人今晚在哪儿?”
  “她已经和家人去渡假了,现在由我来管理。”
  “我们可以进去吗?”
  “你晓得怎么走的。”
  这两个年轻人穿过这条通道,打开了一个门后,他们就在一间虚饰华美的土耳其浴室的大房间里了。里面有沿着墙放的长椅子,几个人在四围坐着,大部分穿着白日服,有一些着餐服,他们三三两两在一起,有一个桌子旁混坐着一群不同的人。女人穿着晚礼服,显然是来看看巴黎的景色。穿着土耳其服的侍者,站在四周等着听吩咐。一个平台上面,有一个包括有一名钢琴手、一名提琴手和一名萨克斯风手的乐队。两张面对面的长椅突出到舞台,上面坐着十个左右的年轻女人。她们穿着土耳其式的高跟拖鞋,发亮的衣料裁成的臃肿长裤一直穿到脚踝,头上戴着头巾,上身裸着。其他同样装饰的女孩子,跟请她们喝酒的男人坐在一起。西蒙和查理坐下来,要了一瓶香槟。乐队开始演奏起来,二个男人起身走到长凳子那边选择伴侣跳舞,其他的女孩子也无精打采的一齐跳着。她们散漫的谈着,对那些坐在不同桌子的男人投以好奇的眼神。
  显然的,这个观光客的舞会,以及这些从另一个不同世界来的女人,刺激着她们的好奇心。除了半裸的女孩以及能使人舒服地跳舞这个事实外,表面上这个地方和其他夜总会并没有区别。查理发现,在他们桌子附近有两个男人带着公文皮包,正旁若无人地谈着生意,彷佛是在咖啡馆一样,谈话之间还从皮包中抽出一些纸来。不久,在观光客那团人中就有一个人离开,去跟正在跳舞的两个女孩子谈话,于是她们停下来走到那男人的桌子旁边。一个穿着美丽黑衣的女人,颈上戴着一串翡翠,她起身开始跟两个女孩子中的一个跳舞。另外一个回到长椅子坐下来。“女教师”穿着上衣和裙子走到西蒙和查理这边来。
  “你的朋友看到了合他心意的女士吗?”
  “跟我们一起坐下来谈几分钟吧!他正环顾四周,夜还早呢!”
  她坐下来。西蒙叫侍者时,她点了一杯橘子汁。
  “很抱歉,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晚上,他却是第一次来这里,你晓得在圣诞节前夕很多人必须留在家里。但是马上气氛就会越来越有生气的,一大群英国人已经来到巴黎渡假。报上说,他们正分别在三个区域坐金箭号火车来。英国是个大国家,他们有钱。”
  查理觉得有点害羞,他沉默不语。她问西蒙查理是否懂法文。
  “当然他懂,他在多伦花了六个月学的。”
  “多美的地方,去年夏天,我在那儿渡假时曾经乘车游尽了‘宫堡’的乡下。安吉拉是多伦人,也许你的朋友喜欢跟她跳舞。”她转向查理,“你会跳舞吗?”
  “是的,我喜欢跳舞。”
  “她受过良好教育,而且出身优秀的家庭。我去多伦时,去看过他们,他们很感谢我为他们女儿所做的事,他们是尊贵的人物。你不要以为我们这里任何样的人都要,夫人是很细心的,我们有我们的名声,而且也很重视名声。这里所有的女士都来自在城市受人敬重的家庭。这就是她们为何喜欢在巴黎工作的原因。当然,她们不愿给她们的亲戚惹些尴尬的事。生活艰难,人们必须尽可能赚钱维持生活。当然,我并不昧于良心说她们是属于贵族社会,但是在法国,贵族社会已经彻底崩溃。就我来讲,我对法国的中产阶级家系是更敬重的,他们是国家的脊骨。”
  伊内斯汀小姐给你的印象是:她是一个有健全本质的明智女人。你会发觉她对当时社会问题的观点是值得倾听的。她轻指着西蒙的手又向查理说:
  “看到西蒙先生总是使我快乐。他是这个屋子里所有人的好朋友。他不常来,但是只要他一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像绅士。他从来不像一些你们同胞那样喝醉过,人们都能跟他谈论有趣的问题。我们也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新闻记者,有时我觉得我们所过的生活有点狭窄,跟一些处于事情核心的人谈谈是有益的,这样使人离开常习的羁束。他是有同情心的人。
  “在这种环境里,西蒙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他是在家里一样。他显得安适而温和,只要他一活动,总赐给我们一场美好的表演。你会想,他感觉到他和这窑子的‘女教师’有一种奇异的类似之处。
  “有一次他带我到法国剧院去看一个例行的预演,整个巴黎都出现在那儿了,学会会员、部长、将军,我都眼花目眩了。”
  “我可以附加一点,女人中没有一个看起来比你更卓尔不群了。能和你一起在那儿出现,实在为我大增光彩。”
  “他们看到我在散步场里,手放在西蒙先生的手上一起散步时,你应该看看那些大老的脸孔。”
  查理晓得跟这样一个伴侣到一个大交际仪式里,是诉诸西蒙嘲弄式的幽默的一种玩笑。他们再谈了一会儿,然后西蒙说:
  “听呀,我的亲爱的,我想我应该给我们的朋友一个大面子,因为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介绍给‘公主’怎么样?你想他会喜欢她吗?”
  伊内斯汀小姐顽固的面容松弛成一丝微笑,然后投给查理愉悦的一瞥。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至少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验。她有美丽的胴体。”
  “我们叫她来,请她喝一杯。”
  伊内斯汀小姐叫了一个侍者。
  “叫欧尔佳公主到这里来。”然后向查理说道,“她是俄国人,当然了,自从革命以后,我们简直为苏俄人所淹没。我们曾经靠他们以及他们的斯拉夫性格过活。有一段时间古罗马的平民曾以要斯拉夫性格为乐,但是现在又厌腻了。以后,他们是野蛮人,不懂得适当的举止。但是欧尔佳公主就不同了,她有原则,你可以看出她的良好教养。不可否认的,她是有点内涵的。”
  她正说着时,查理看到侍者走向一个坐在一张长椅的女孩,然后向她讲话。她的眼睛一直在游移,而他以前就注意到她了。她出奇地静静坐着,你会认为她并未意识到四周的环境。现在她起身朝他们的方向投了一瞥,向着他们的方向慢慢走来。她的步态里有一种奇妙的淡漠。她走上前时,向西蒙微微的笑了一笑,然后他们就握起手了。
  “我看到你刚进来。”她坐下来时说。
  西蒙问她是否要一杯香槟。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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