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血痕 第24章

  话说完,特伦尼亚便转身离去。
  翌晨,塞缪尔在街上遇见他以前的同学伊萨克。伊萨克正拉着一匹生重病的马迎面过来。这匹患了急性肠炎的马不但瘦弱不堪,又驼又聋,而且还瞎了一只眼睛。
  “早啊!塞缪尔!”
  伊萨克喊着。
  “早安!伊萨克!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儿,不过,不管你要到哪儿去,可得加快脚步,因为你的马快撑不下去了。”
  塞缪尔说道。
  “哦!不急的。反正我要把洛弟送到胶厂去制成动物胶了。”
  塞缪尔很快地打量了那匹马:
  “我想他们不会出什么好价钱来买这匹可怜的马。”
  “我知道。”伊萨克回答,“我只需要几枚佛罗林①(注:一二五二年在佛罗伦萨发行的金币)够我买辆手推车就可以了,洛弟也只值这些钱而已。”
  塞缪尔的心脏愈跳愈快。
  “我愿意把我的手推车换给你,也省得你多跑一趟,怎么样?”
  这桩买卖不到五分钟就搞定了。
  接下来,塞缪尔只要编几个借口向父亲解释他是怎么不小心把老推车弄丢的,又是怎么得到这匹奄奄一息的老马的。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想靠法赶紧再造一辆新的手推车。
  塞缪尔先把洛弟带到以前饲养菲德的马厩里,接着再仔仔细细检视一下眼前这匹老马,它的状况似乎比第一眼看到时还糟糕。塞缪尔拍了拍洛弟说道:
  “别担心,洛弟。在医学研究上,你将会名垂青史。”
  几分钟之后,塞缪尔便弄好了一瓶新的血清。
  ***
  拥挤脏乱的贫民窟,一直是各种致命传染病的温床。近来,民众们更笼罩在一种无名恶疾的阴影之下。得了这种怪病之后,患病者会高烧不退,除了严重的咳嗽之外,还会长出可怕的水疱,最后会痛苦的死去。医生们都找不出病因,大家都只能束手待毙。
  伊萨克的父亲也得了这种莫名的疾病而病倒了。因此,当塞缪尔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立刻前往探视。
  “大夫来过了。”伊萨克泣不成声,“他说他已经尽力了。”
  楼上传来一阵阵可怕的哮喘声,那是伊萨克重病的父亲传下来的。
  “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塞缪尔说道。
  “拿一条你父亲用过的手帕来。”
  “你说什么?”
  伊萨克瞪大眼睛。
  “拿他最常用的那条。拿的时候要小心,上面都是病菌。”
  塞缪尔又说了。
  一小时后,塞缪尔回到马厩,很谨慎地把手帕上的污物刮到培养液中。
  他不眠不休工作了一昼夜。
  第二天,他注射少量的培养液到洛弟的体内,第二次注射时,又把剂量加重一些。他分秒必争,一定要找到挽救伊萨克父亲的方法。
  当然,也为了挽救他美好的未来。
  ***
  事隔多年之后,塞缪尔仍然想不透老天爷究竟是眷顾他,还是眷顾可怜的洛弟。总之,在一次又一次加重剂量之后,洛弟依旧是安然无恙;也就是说,塞缪尔已经制造出第一剂成功的抗毒素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得说服伊萨克的父亲也接受这种药剂的注射。
  当塞缪尔赶到伊萨克家时,却发现他家里挤满了一大堆哭哭啼啼的亲友,原来伊萨克的父亲已经危在旦夕。
  “他的时候快到了。”
  伊萨克告诉塞缪尔。
  “我能看看他吗?”
  塞缪尔说。
  于是这两个男孩便一同走上楼去。
  伊萨克的父亲就躺在病床上,因为发高烧而满脸通红。眼前的他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副骨骸了。一咳起来就好像要痉挛似的,全身抽动不已,他每咳一次,身体状况就更加虚弱。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随时都可能魂归西天。
  塞缪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我有些话想跟你和令堂说。”
  塞缪尔很快就说服他们了。
  在这种情形下也只能放手一搏,实在别无他法。然而,就连塞缪尔在内,也没有人真的相信塞缪尔带来的那瓶液体会是什么万灵仙丹。
  塞缪尔将血清徐徐注入伊萨克父亲体内。他在病床旁待了三小时静待其变,然而病患的情况仍然不见好转。血清一点效用都没有。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患者的咳嗽次数似乎愈来愈频繁。
  终于,塞缪尔也放弃了最后的一线希望。他离开时垂着眼,不敢正视伊萨克。
  第二天一大早,塞缪尔就准备出门去办货。
  其实,他很想赶到伊萨克家去,看看他父亲是否还活着。
  克拉科夫的市场被前来交易的商人们挤得水泄不通,让人寸步难行。塞缪尔觉得货多得好像永远都买不齐似的,他一心只想回到贫民窟去。等到他补足货时,天色已将近傍晚了。于是他推着堆满货物的推车,急急忙忙往回走。
  在距离贫民窟还有两里路远的时候,不幸的事发生了。
  手推车的一个轮子突然裂开,车上的货品通通掉到路旁。
  塞缪尔想赶紧去找个新轮子来替换,但是又怕掉在路旁的货品会被别人拾去,他真是进退两难,不知所措,路人纷纷围过来,贪婪地看着那些掉落一地的杂货。
  塞缪尔看到个警察走过来——他是异教徒——塞缪尔在叹事情不妙,他们一定会把所有货物都没收。那个警察推开围观的人群,对已经吓得脸色苍白的塞缪尔说道:
  “你的推车需要换新轮子了。”
  “是——是的,先生。”
  “你知道要到哪儿换吗?”
  “不知道,先生。”
  这位警察拿出一张纸来,在上面写了些字,递给塞缪尔。
  “这里可以换,你告诉他们要换什么尺寸的就成了。”
  塞缪尔回答说:
  “可是我不能把货物就丢在这儿啊!”
  “放心吧!”
  警察说。他冷冷瞪视着围在一旁的路人。
  “我会一直在这里,赶紧去!”
  塞缪尔照着纸上的地址一路跑去。到了那家铁铺时,塞缪尔跟铁匠解释了一下车子的状况,铁匠立刻就拿了一个同样大小的轮子给他。他拿出装钱的小袋子把钱付清。现在,袋里只剩下六个盾(荷兰贷币单位)硬币。
  塞缪尔连忙赶回去,把轮子装好。那位警察一直待在原地,看热闹的人已经被驱散了。他采买的货物一个也没丢。
  在那位好心警察的协助下,塞缪尔很快就把轮子固定好了。但是,在他回家的一路上,他的心里却全都系在伊萨克垂危的老父亲身上。
  他究竟逃离死神的魔掌了没有?塞缪尔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现在,距离贫民窟就只有一英里远了。塞缪尔已经可以眺望到高耸入云的城墙了。夕阳就要西下,四周的景物也开始被黑暗笼罩,看起来阴森而陌生。
  塞缪尔一心想知道究竟自己救活病人了没有,一时忘了天色已晚。
  太阳已经下山了,而他居然还在城外!他心头一惊,使劲全力推着车子,心扑通扑通狂跳着,好像就快爆炸,木门一定关上了。塞缪尔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幕幕夜不归城的犹太人悲惨的下场。他加快了脚步,死命的往前冲。如果今晚当班的是老好人保罗,那么他的小命可能还保得住,如果是阿拉姆——塞缪尔不禁打了个哆嗦,没敢再想下去。
  夜像一层黑雾,遮住了视线,雨像银针般开始细细落下。已经快到城门了,只差两条街那么远。
  巨大的城门映入他的眼帘——城门已经关上了。
  塞缪尔从来未曾从墙外看着已锁上的城门。他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景象,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由心底升起。他被隔绝于他的家人,他生长的环境之外,他所熟悉的一切虽然就近在咫尺,然而他再也碰触不到了。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的走近城门,一面留意警卫的出现。他们两个都不在,实在太好了。
  塞缪尔重新燃起希望,警卫们可能去处理紧急事件。这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想法子打开城门溜进去,或是翻过墙去就成了。
  他蹑手蹑脚接近城门。这时候,在角落某个阴暗处,突然闪出一条人影。
  “继续走!”
  那是警卫的声音。
  在阴影中,塞缪尔认不出他的脸,但是那冷冷的声音他是再熟悉也不过的了——他是阿拉姆。
  “走近一点!过来这里!”
  他命令道。
  阿拉姆仔细打量着塞缪尔。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森森白牙。塞缪尔打了个冷颤。
  “对啦!”阿拉姆兴奋的说道:“继续走!”
  塞缪尔慢慢走近他,只觉得整个胃纠成一团。脑中嗡嗡作响。
  “先生,”塞缪尔说,“请您听我解释。我发生了点意外,我的货车——”
  阿拉姆猛然伸出像铁锤一样坚硬的拳头,胡乱殴打一顿,然后用力揪住塞缪尔的领口,一把将他整个人举了半天高。
  “你这狗娘养的犹太白痴!”
  他轻快地哼道:
  “你以为我会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才出城的吗?告诉你!你现在是在城外!你知不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可怜的塞缪尔害怕地摇了摇头。
  “告诉你好了!”
  阿拉姆接着说。
  “上个礼拜我们才接到一道新命令。凡是在日落后还未回来的犹太人,全都要送往西里西亚①(注:波兰西南部一矿区),并且要在那里服上十年的劳役。到时候,你可有苦头吃了!怎么样?听来还不错吧!”
  塞缪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可是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我——”
  阿拉姆又狠狠给了塞缪尔一记右拳,塞缪尔重重跌倒在地。
  “走吧!”
  阿拉姆喝道。
  “到——到那儿去?”
  塞缪尔问。他害怕得声音都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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