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另一面 第37章

  看见诺艾丽跌倒了,司机离开了驾驶盘,急忙朝他们走去。
  “真抱歉,”诺艾丽说,我——我的脚踝扭了。我感到它好像断了。”
  谢德将军老练地用手摸了摸她的脚踝。“没有肿。大概只不过扭伤了。你能站起来吗?”
  “我——我不知道,”诺艾丽说。
  司机走到她身边。于是,两个男人扶着她站了起来。诺艾丽走了一步,但是她的脚踝怎么也支撑不住身子。
  “对不起,”她呻吟道,让我就坐着吧。”
  “帮我把她扶进去,”谢德将军指着餐馆向司机说。
  两个男人一边一个扶着她,走进了餐馆。进门的时候,诺艾丽不顾危险匆匆回头看了轿车一眼。那两个码头工人正站在小轿车后部的行李箱旁。
  “你是不是肯定不能去埃特拉塔了?”将军问。
  “没关系,放心好了,我马上会好的。”诺艾丽回答说。
  餐馆的老板把他们引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将军和司机小心地扶着诺艾丽坐到一张椅子上。
  “你感到很痛吗?”谢德将军问。
  “有一点痛,”诺艾丽回答说。她按着他的手。“别担心,汉斯。我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伤把这次周末旅行毁了的。”
  诺艾丽和谢德将军坐在餐馆里的时候,穆勒上校和他手下的两名特务正风驰电掣地驾车驶进勒阿弗尔境内。
  当地的警察局长被从梦中叫醒,在警察局门前等候盖世太保的人。“有一名警察已经找到了将军的小汽车,”他说,“车停在海岸边。”
  穆勒上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带我到那儿去。”他命令道。
  五分钟之后,盖世太保的汽车载着穆勒上校、他手下的两名特务和警察局长,冲到了谢德将军的小轿车旁。他们下车后,立即把这辆车包围了起来。
  正当此时,谢德将军、诺艾丽以及司机刚要离开餐馆。司机首先注意到了车旁的这些人。他朝他们匆匆走去。
  “怎么回事?”诺艾丽问。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认出了远处穆勒上校的身影,感到全身一阵寒战。
  “我不知道,”谢德将军说。他大步朝小轿车走去,诺艾丽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当他赶到小汽车那儿时,谢德将军问穆勒上校。
  “在你度假时打扰你,真抱歉,”穆勒上校简短地回答说。“将军,我想检查你的小汽车的行李箱。”
  “里面除了行李什么也没有。”
  诺艾丽走到了人群那儿,并注意到那辆铲车已经开走了。将军和盖世太保的人正互相怒目而视。
  “我必须坚持我的意见,将军。我有理由相信一个正在被追捕的第三帝国的敌人藏在你这辆车的行李箱里,而你的客人是他的帮凶。”
  谢德将军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转过脸去察看诺艾丽的神色。
  “我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她坚定地说。
  将军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脚踝,然后他下了决心,转向司机。“把它打开。”
  “是,将军。”当司机伸手握紧把手转动时,所有的眼睛都盯着行李箱。诺艾丽突然感到晕眩。行李箱盖被慢慢地打开了。
  里面是空的。
  “有人偷了我们的行李!”司机惊叫道。
  穆勒上校气得脸色发青。“他逃走了!”
  “谁逃走了?”将军质问道。
  “蟑螂,”穆勒上校咆哮道,一个叫伊舍利尔·凯兹的犹太人。他就是装在这辆小汽车的行李箱里被偷运出巴黎的。”
  “那不可能,”谢德将军反驳道。“那行李箱关得很严实。他会被闷死的。”
  穆勒上校把行李箱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转向他手下的一个特务。“爬进去。”
  “是,上校。”
  那个特务顺从地爬进了行李箱。穆勒上校砰的一声把盖子紧紧地关上了,然后看着手表。四分钟过去了,他们都一声不响地站在那儿沉思着。诺艾丽感到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看见穆勒上校终于打开了行李箱的盖子。里面的那个特务已经失去了知觉。
  谢德将军转向穆勒上校,脸上带着蔑视的表情。“如果有谁藏在行李箱里搭车的话,”将军肯定地说,那么他们搬走的是具尸体。上校,还有什么事要我替你效劳吗?”
  这位盖世太保的军官摇摇头,显得既愤慨又沮丧。
  谢德将军对司机说:走吧。”
  他扶着诺艾丽上了车。他们驾车朝埃特拉塔驶去,那一小撮人离他们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了。
  科特·穆勒上校在岸边进行了搜查,但是直至第二天下午很晚才在一个废弃的仓库的角落里找到一个木桶,里面装着一个空的氧化罐。
  在前一天晚上,有一艘非洲货轮驶离勒阿弗尔前往开普敦,但是现在船已经航行在公海上了。
  丢失的行李几天之后出现在巴黎的北火车站的失物招领处。
  至于诺艾丽和谢德将军,他们在埃特拉塔度过了周末,于星期一下午接近傍晚时回到了巴黎,使诺艾丽能及时地赶上夜晚的演出。
  九、凯瑟琳
  华盛顿:1941-1944
  凯瑟琳从和拉里结婚后的第二天早上起,就辞了职,不再和威廉·弗雷泽一起工作了。她回到华盛顿的那一天,弗雷泽请她一起吃午饭。
  他满脸皱纹,显得很憔悴,似乎突然变老了。
  凯瑟琳对他十分同情,感到一阵悲痛。她感到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高大、英俊的陌生人,她对他怀有好感,但是现在简直无法设想她曾经考虑要嫁给他。
  弗雷泽对她惨淡地笑了一笑。
  “那么你是个已婚的女子了。”他说。
  “地地道道的已婚女子,世界上没有谁能像我这样幸福了。”
  “这一切一定发生得很突然。我——我多么希望我能有机会竞争一下。”
  “我也没有机会考虑,”凯瑟琳老实地说,“事情就——就这样发生了。”
  “拉里这家伙真行。”
  “是的。”
  “凯瑟琳,”弗雷泽踌躇了一下,你对拉里了解得并不多,是吗?”
  凯瑟琳不觉把身体挺直了。
  “我知道我爱他,比尔,”她平静地说,“我还知道他爱我。这是个很好的开始,对吗?”
  他坐着不动,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显得犹豫不决。“凯瑟琳——”
  “什么?”
  “要小心。”
  “对什么要小心?”她问。
  弗雷泽这时说话语速十分缓慢,小心地挑选着适当的词句,生怕激怒了对方。“拉里——与众不同。”
  “怎样不同?”她问道,根本没体会到他的难处。
  “我的意思是,他和大多数男人不一样。”他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哦,该死,”他说。“别听我说的这些。”他好不容易才露出了一丝微笑。“你大概读过伊索写的那个寓言,讲的就是我。狐狸说葡萄是酸的。”
  凯瑟琳充满柔情地握住了他的手。“我永远也忘不了你,比尔。我希望我们仍然是朋友。”
  “我也希望这样,”弗雷泽说,你肯定不再来办公室上班了吗?”
  “拉里要我把工作辞了。他有点守旧。他认为丈夫应该养活妻子。”
  “如果你一旦改变了主意,”弗雷泽说。“就告诉我。”
  在这次午餐的时间里,他们还谈了公事,讨论了由谁来顶凯瑟琳的位置。她知道她会十分想念比尔·弗雷泽的。她认为,得到某个女人童贞的男人会在这个女人的生活中占有特殊的位置,但是比尔对她来说远远不止于此。他是一个可亲的人,一个好朋友。他对拉里的态度使凯瑟琳感到不安。比尔似乎刚要警告她什么事就住口了,因为他担心他的话会毁了她的幸福。或者这只不过是像他说的那样,是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比尔·弗雷泽不是小人,不是忌妒别人的人,他肯定会希望她得到幸福。然而,凯瑟琳肯定他想跟她说什么。在她内心深处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祥之兆。但一小时之后,当她见到拉里对着她笑时,就把一切都丢到了脑后,反而为嫁给了这个不可思议的、欢快的男人而感到一阵狂喜。
  和拉里待在一起,使凯瑟琳感到无比的快活,这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每一天都有新的奇遇,每一天都仿佛在过节。每个周末他们都驾车到乡村去,住在小客栈里,还到县里的集市上去猎奇。他们到普莱西特湖去乘平底雪橇,到蒙托克去划船,钓鱼。凯瑟琳很怕水,因为她从来也没学会过游泳,但是拉里叫她不用担心。和他在一起,她感到很安全。
  拉里是那样地爱她,对她十分体贴,而且一点也没注意到他对其他女人的吸引力。凯瑟琳似乎就是他想得到的一切。他们度蜜月的时候,拉里在一家古董店里发现一只银制的小鸟,从此他们就开始收集各种各样的工艺品小鸟。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他们乘车来到马里兰州,庆祝结婚整三个月,在第一次用餐的那个小餐馆吃了晚饭。
  第二天,十二月七日,星期天,日本人向珍珠港发动了进攻。
  第二天凌晨一点三十二分,美国向日本宣战,这距日本人向珍珠港发动进攻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星期一,拉里去安德鲁空军基地。凯瑟琳感到让她一个人待在家实在无法忍受,于是乘出租汽车来到了国会大厦,想看看那儿的情况。在国会广场旁的人行道上挤满了人,有十几架袖珍收音机分散在人群中,人们三五成群地紧紧围在收音机旁。凯瑟琳看见总统的车队沿着行车道急驶而来,在国会大厦南面的出口处前停下了。她站得很近,看见小轿车的门开了,罗斯福总统由两名助手搀扶着下了车。几十名警员站在每一个拐弯处,以防不测。凯瑟琳感到人群中占主导地位的情绪似乎是愤慨,他们像一群迫不及待的要去施行私刑的暴民。
  罗斯福总统走进国会大厦之后五分钟,收音机里传来了他的声音。他正在对国会联席会议发表讲话。他的声音坚强、有力,充满了愤怒和决心。
  “美国将记住这次袭击……正义的力量必胜……我们必将取得胜利,帮助我们吧,上帝。”
  罗斯福走进国会大厦之后十五分钟,众议院第254号决议通过了,正式对日宣战。除了蒙大拿州的珍妮特·兰金投票反对宣战以外,国会一致通过了这一决议,投票的结果是388票对1票。罗斯福总统的讲话正好用了十分钟——这是在美国国会发表的最短的宣战演说。
  等在外面的人群发出了欢呼,他们放开喉咙吼叫着表示赞同、愤怒和他们复仇的决心。美国终于行动起来了。
  凯瑟琳仔细观察着站在她附近的男男女女。男人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前一天她看见拉里的脸上也带着这种神情,仿佛他们都属于同一个秘密俱乐部。这个俱乐部的成员好像都觉得战争是一项令人振奋的娱乐。甚至女人似乎也被这种席卷着整个人群的自发的热情所感染。但是凯瑟琳心想,当她们的丈夫和儿子走了以后,这些女人孤零零地盼望得到他们的消息时,不知她们会作何感想。凯瑟琳慢慢地转过身,朝家里走去。在拐弯处,她看到了持枪的士兵,枪都上了刺刀。
  她想,不要很久,全国人民都将穿上军服。
  事情的发展比凯瑟琳预料的还要快。几乎在一夜之间,华盛顿完全变了样,到处都是身着咔叽制服的刚入伍的士兵。
  城市里笼罩着令人兴奋的气氛,使越来越多的人感到某种惊心动魄的事情正在发生。和平仿佛是一种嗜眠症,是一种瘴气,它使人感到百无聊赖,似乎只有战争才能激励人们精神振奋地去生活。
  拉里每天在空军基地要待上十六到十七个小时,而且经常在那儿过夜。他告诉凯瑟琳珍珠港和希卡姆菲尔德的形势比政府当局所说的要严重得多。日本人的偷袭非常成功,摧毁性极大。就实战能力而言,美国海军和很大一部分航空兵团已经被摧毁。
  “你是不是说我们有可能输掉这场战争?”凯瑟琳大吃一惊地问。
  拉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取决于我们能在多长的时间内做好战争准备,”他回答说,“大家都认为日本人是一些十分可笑的矮个子,从他们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他们的胆怯。这简直是放狗屁。他们很顽强,他们不怕死。我们不够坚强。”
  在此以后的几个月里,美国似乎无法阻止日本人的侵犯。每天报纸上的大字标题都在惊呼日本人的胜利:他们正在进攻威克岛……他们正在轰炸菲律宾,为入侵作准备……他们正在关岛登陆……在婆罗洲登陆……在香港登陆。麦克阿瑟将军宣布马尼拉是不设防的城市,困在菲律宾的美国部队投降了。
  四月的一天,拉里从基地给凯瑟琳打来了电话,约她到市区去碰头,准备同她一起在威拉德饭店用餐,以示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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