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酒店 第6章

  接下来的故事,算不上成功的篇章。负责引爆炸弹的费尔南,在一次时间抓得不准的爆炸行动中,丧失了两根手指头,还留下了脸颊上的疤,他目前在汽车维修厂工作。有着阿拉伯人狭小脸蛋的巴希尔,喜欢飞刀,找了一份比较没有危险性的工作,在亚维依一家咖啡馆当服务生。身材还是一样魁梧壮硕的克劳德,善用自己宽厚的背膀与粗壮的手臂,和乔仔一块担任泥水工。博雷尔兄弟,身材矮小结实,脸上写满风霜,不再偷车,目前在卡本塔尔附近的景观园艺中心帮忙。在这些人当中,惟一操持旧业的就是尚,他靠着在火车站及市场里当扒手维生。
  将军仔细聆听每个人的故事。如同他的预期。他们大可发一笔横财。酒杯再度被斟满,将军开始说话。
  他说,刚开始,乔仔把这个想法告诉他时,他并没有把它当一回事。但是一方面因为想起过去的时光,也出于好奇,他打了几个电话,做了些研究,不是很刻意,但是够小心,慢慢的,他开始相信,这个想法可行。虽然这可能需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但终究行得通。
  圆桌旁的脸孔,显现出无比的兴趣。克劳德停下卷烟草的动作,抬起头,问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事?”
  “我的朋友,是银行。一家很棒很有钱的小银行。”
  “他妈的!”巴希尔摇摇头。“你不是一直告诫我们,要远离枪枝产’
  将军说:“不需要抢,你们甚至不会留下指纹。”
  “怎么可能?难道我们就大摇大摆地走进银行,告诉他们我们破产了,就这样吗?”
  “他们根本就不在场。我们在六至八小时内,就可以拿下银行。”
  将军身体往后靠,笑了。这就是他一向喜欢的部分H们全都上钩了,而且等待着下一步的进展。他喝下了酒,用手背小心翼翼地擦拭自己的胡髯。他说:“现在,想象一下,这是依斯勒一上一索格的周末夜晚,古董商展的周末。”他对着聚精会神的众人挥挥手执“明年的七月十四日,整个城镇都在疯狂庆祝国庆,数百位古董商的现金,晚上全锁在银行里。”他暂停片刻,“我的朋友,数不尽白花花的银子,就全是我们的了!”
  引诱众人的“红萝卜’,这会儿就这样放到桌上了。在将军讲述他们如何得到这笔钱时,众人静默不语。
  星期六午夜之前,全城狂欢作乐,他们便乘隙潜入河中、爬进下水道。七月的天气,适合在河中快速滑水前进。费尔南可以用炸药炸开保险箱房间的地板。在庆典轰隆作响的烟火声中,没有人会对其他爆炸声起疑。只要两三下,地板就被炸开了。接着他们就会有个愉快的夜晚了。
  费尔南摩擦着脸颊上的疤,这个疤经过了这许多年,偶尔还会痒。“怎么处理警报系统?正常情况下,警报系统会与警察局连线。”
  将军非常开心,把细节—一道出。“没错!”地耸耸肩。“通常是的。但他们并没有在放置保险柜的房间安装线路,只多设了两道门。一道通向银行,另一道通往后fi,进入一个小公园。”
  这些人抽着烟,一面思索着这些钱。将军为自己切了一片比萨。一旁的乔仔因为没有耐心而显得忐忑不安。如何进入银行,他是清楚的,问题是如何出去,而且逍遥法外。
  将军继续说:“等我们在里面玩够了,清干净了所有的保险箱,已经是星期天的早晨了,这时市集已经开始了。整个城镇拥挤不堪,车子就好像奶油花生糖里的花生,怎么也动弹不得。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一定得离开那里。”将军把他的肚皮移离桌子,打了个嗝,用一根火柴棒剔除了齿缝中的媛鱼屑。
  “只有两个不便的地方。”他举起肥肥短短的手指,“第一,星期天中午到一点钟间,有个例行的安全检查。我已观察了四个星期。有两个警察会做例行检查,就在市集结束之际,他们会数一数银行梯上的花盆,然后回。家吃午饭。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得在中午之前脱身。而且,我们不能循来时路脱逃。即使是在七月,看着人从河中出来,手上还挥舞着大把五百法郎的钞票,是相当奇怪的。”他稍作停顿,喝了口饮料。“不成,出去的路是穿过银行,进人公园。”
  乔仔的杯子停在往嘴边送的半路上。“穿过银行的门?”
  “当然是经过门。”将军举起两根手指。“第二个问题,就我们知道的,门上安装了线路。”
  “接着警铃大作,”巴希尔说:“我们又要回去蹲十年苦窖,不,谢了!”
  将军笑着说:“老兄,你还是没变!还是个快乐的乐天派。但是你忘了,我们还有时间逃跑。不多,两三分钟,如果交通情况像是在市集时那样糟,时间就更充裕了!”
  克劳德圆胖的脸因为努力思索而皱成一团。“但是如果交通很糟……”
  将军说:“交通很糟,是对车子而言。而我们根本不用车子。谁还要来点比萨?很棒哦!”
  扒手尚说出今天早晨最长的一句话:“别管比萨了!我们到底如何脱逃?”
  “很简单,骑自行车!”将军举起左手,拍了自己的右手。“只要两分钟,咱们就摆脱繁忙的交通,出城去了。这时警察还在警车里束手无策呢!”他满意地摸了胡子一把。“行得通的。”
  他举起手,示意大家不要发问,并且做了一些说明。每个人都要将自己的自行车装备带进保险柜所在的房间一一叫杜子、短裤、帽子以及自行车选手穿的明亮多口袋的运动衣。他们的口袋会鼓胀起来,但是自行车手的口袋不也常常鼓起来吗?谁会怀疑他们的口袋里净是钞票?谁会费心看呢?每个星期天,路上多得是自行车手,他们混身其中,一点也不显突兀。他们就这样消失。简直是完美的伪装,这种景象在夏天里再常见不过了!而且速度快得很。
  “注意!”将军举起了警示的手指。“还有一件小事:你们一定要保持良好体能,要以最高速骑上二三十公里,还不能吐。不过这也没什么,稍加训练即可。”
  他在半空中挥挥手。“我们还有几个月的时间集训。每个礼拜天骑上一百公里,你就可以具备足够体能,应付这趟‘法国之旅’。”
  首香酒喝完了,将军到酒吧再取了另一瓶,而桌子这边个个面面相觑,然后开始交谈。将车打算让他们讨论讨论,在分组之前,让他们自己想清楚。
  “将军?”博雷尔兄弟中的一个笑着说:“上一次你骑一百公里是什么时候?”
  “前几天,不过,我都是开车。上帝创造了一些适合坐脚踏车坐垫的屁股,不过我的却不是。让我问问你。”将军扭开瓶盖,将酒瓶送过桌面。“你上一次口袋里有马克,是什么时候?我是说白花花的钞票?”
  “一大把钞票。”乔仔说。
  博雷尔不说话。将军走过来,拍拍他的脸颊。
  他说:“干吧!有一天,我们会喝香棋的!”
  第五章
  赛蒙早早离开饭店,准备和巴黎的尖峰交通决一死战,那些开着雷诺五号轿车的敢死队驾驶人,仿佛在咖啡因的激励下,决心和开他国厂牌汽车的驾驶人一较高下,誓死夺回法国的优越权。这回.他挑选的是自己三部车中最为自在的黑色保时捷,极速可以窥到一六O。他自己也清楚,这车在伦敦简直是个可笑的机器,除了二档,几乎没换过档,根本就是广告人的玩具。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只要上了高速公路,他就可以任它一路狂双,只要一点运气,加上脚下的油门重重一踩,不出六个小时,他就可以到达法国南部。
  等赛蒙杀出巴黎重围,甩开周围的车阵,看到卡车过来,所有车子还是乖乖问到一边去,这时他把车速加到一HO。在伦敦不时作响,报告客户危机或会议改期消息的行动电话,这会儿变得静默无声。他按下拨号按钮,看看可不可以接上丽莎。无法提供此项服务。除了开车与思考,什么事也做不了。
  没有家累,身体健康,还拥有广告公司的股份,堪称富裕的他,够令人羡慕的了!只要公司蓬勃发展,就算卡洛琳无止境的挥霍,他总还是有个几万英镑在身上。他还记得,她的美国运通卡被窃时的情景。他好几个礼拜都未曾办理挂失手续,因为偷儿花的钱比卡洛琳还少。虽然她一直都是麻烦与花费的根源,但是总还是金钱可以打发的。
  他的事业可不这么直截了当了。一手创立广告公司的挑战已然结束。公司已经步上轨道,目前只需加以维持,并且持续开发新客源。早些时候,一笔五百万英镑的生意,就是可喜可贺的大胜利,到了现在,那也只不过是丢人伦敦市的一根小骨头。激情已过,代之而起的是报酬优厚、单调而辛勤的工作。
  接着是纽约与季格乐。当初赛蒙被迫随“沙奇士与罗威公司”到美国开疆辟土,就曾经与相当有企图心的“全球资源”广告集团有过交换股权的协议。而“全球资源”的经营者相当讨人厌。没有人承认自己喜欢季格乐。但是也不会有人否认他的效率。他总是有办法威胁利诱客户买他的帐,用的钓饵不外乎是更高的销售额与更丰握的利润。赛蒙看过他惯用的手法不下十数次,他对下属一律严苛,对客户则是毫不留情地穷追猛打,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恐惧是他用来统御公司的法宝,他付高薪,来达到恐吓员工的目的。而另一种恐惧(害怕失去市场占有率),则是他向客户做简报的基调。他可以以他最喜爱的主题:“销售即战争,而每个人都想打败你!”发表六十分钟的长篇大论,而这通常令难缠的客户在增加预算之前,莫不战战兢兢地聆听他的精辟理论。
  赛蒙与季格乐的关系,被人形容为两只狗争夺一间过小的狗屋(自然这是不会在他俩面前说的)。每个人都生怕丢掉自己所拥有的领土,却也都想独自占有整个狗屋(在此,狗屋对他们而言,即是全世界)。他们俩对彼此的厌恶,虽然经过办公室的客套掩饰着,却骗不了任何人,并经常演变为针锋相对的笔墨战场,而在公开的场合,却又矫揉造作出两人的同事爱。此时还不到决战的时刻,但是终会有那么一天的。赛蒙清楚得很,每思及此,曾经令他精神为之/振,现在却只是令他心生厌烦。
  和其他广告人一样,他也经常思及离开这个行业。但是要改行做什么?他一点从政的野心也没有,更不想当个纯朴的农人,或者捞过界,变成客户,开一家卖啤酒或肥皂粉的公司。更何况有什么行业像广告这么好赚呢?他已经定了型,而且拥有了许多,很难有其他更具吸弓;力的目标可以取而代之。所以他也像其他同侪一般,借着找到新的消遣娱乐——更快的房车、更大的华宅,或者其他昂贵的嗜好,来消解这种不满的感觉。好好享受人生,不仅是最佳的报复之道,还是最容易的方式。
  他已经到了勃良地乡间境蜒曲折的山峦,想停在夏格尼的拉蒙卢瓦餐厅(Lameloise)用午餐。太危险了。他于是停在休息站,一边喝着苦涩的咖啡,一边看着地图。他应该可以在下午抵达亚维依,坐在波是木树荫下,喝着首香酒。他为保时捷加满了油,继续南下。一地名一个个闪过,伏纳、维恩、瓦伦西亚,光线愈来愈强,天空愈来愈开阔,蓝蓝的天,一望无际,乡间B因满布的岩石与矮小的橡木丛,而显得有些不协调。在穿越山峦的葡萄园中,散置其间的渺小人影,正弓着身子,采摘丰收的葡萄。这就是罗纳山麓(Cotes du Rhone),这儿生产的葡萄酒是喜欢户外活动的消费者的最爱。赛蒙期望赶快喝到第一瓶酒。
  正当他犹豫着,究竟该按照原先计划直奔海滨,还是听穆列的忠告,亚维依的地标已经闪过。就到附近的卡瓦隆走走,又有何妨?只要觉得不喜欢,明天大可继续上路。
  他在卡瓦隆下交流道,行径跨越社杭斯河(Durance)的大桥。这河在夏日的干旱之后,只剩下细细的涓流。进城之后,便见树荫底下的咖啡座,一张张晒得黝黑的面孔与冰凉的金黄色啤酒杯。他停好保时捷,舒展一下筋骨,小心翼翼地完成下车的特技。待在暗色玻璃、又有空调的车内,一下车,强光与热气迎面袭来。他感觉炽烈的阳光照在头上,令他想要退缩。巴黎,已是秋天,而这里,却还像是八月艳阳天。
  他大可闭上眼睛,仅从咖啡馆传出的香味,即可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法国——黑烟草、浓郁的咖啡香、吧台上的茵香酒杯,传来一阵阵强烈的茵香味。人们在桌边玩牌,大多数人均穿着无袖背心、戴着褪色变形的帽子,透过呼出的氮包烟雾,抬头看着他。他知道,自己过分干净的穿着,显得不合时宜。
  “给我一杯啤酒。”
  “要瓶装的,还是伞装的?”酒保的声音沙哑,口音很重。听起来很像是法文,不过不像是巴黎腔,也不像海滨腔,带有浓浓的鼻音。
  赛蒙拿了酒,独自坐在窗边。来往此地的似乎都是大型的卡车,载着普罗旺斯特产的蔬果奔驰而过。赛蒙听着周遭的人说着法文,心里盘算着自己的法文如何和这些人蜂蜜般的口音交流。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明白,根本没有人真的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他自己就不知道今晚要在哪里度过,想到他不过是另一个不知名的陌生人,不禁开怀。
  有个报童进到咖啡馆兜售报纸,赛蒙买了份(普罗旺斯报》(Le Provencal)。头版头条新闻是球赛的消息,其他版面则充斥着当地一些小村落的新闻——卢尔玛汉(Lourmari)的庆祝活动、侯尼耶(Rogue s)的品酒活动,还有其他更多的球赛消息。虽然报纸的编排具现代感,标题亦令人可喜,然而整个调性却是承袭英国媒体老掉牙而令人昏昏欲睡的风格。
  赛蒙喝完啤酒。穆列要他往哪里走?阿普特?他离开凉爽的咖啡馆,玩牌的人又看了他一眼,他回到保时捷车上。车子旁有三个小孩侦测着,他看见其中一个男孩试探性地敲打着轮胎浑厚的曲线,仿佛车子会咬人似的。他们一看到赛蒙,便后退,看着他打开车门。
  “好开吗?先生。”三人中最勇敢的男孩伸须探进驾驶座。
  “是的。”赛蒙指着速度表。“四十,飘起来有时还不止呢!”
  那小男孩甩甩手,好像手指被烫伤了似的。“好了吧,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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