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姆 第52章

  “问和尚他们,别跟我啰嗦,把食物袋放在脚跟前,这样它更能使两边平稳。”
  “啊,圣者,你们雪山的人要比我们平原地带的人心肠好得多!”基姆看到喇嘛踉跄地上了滑竿,放心了,不禁喊道,“这真是国王的龙床——既尊贵又舒服。这全亏——”
  “一个不吉妇人,我需要你祝福和需要你咒我同样殷切。这是我的命令,完全不是你的,抬起来走!对啦!你可有路费?”
  她把基姆叫到她屋里去,弯腰去打开帆布床下的一个旧英国钱箱。
  “我不需要什么。”基姆说,他在应该感激的地方反而生气,“你已经很粗鲁地赏了我很多恩典了。”
  她带着古怪的笑容抬头看,并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至少得谢谢我。我是个其貌不扬的山地女人,可是照你所说的,我积了功德。要不要我表演给你看洋人是怎样道谢的?”她那对凌厉的眼睛充满了柔情。
  “我只是个游方和尚,”基姆想出了答话两眼发亮,“你既不需要我祝福也不需要我咒你。”
  “别急,稍微再待一会儿——你迈十大步就可以追上滑竿——如果你是个洋人,可要我表演你该怎么做?”
  “可是我猜一猜如何?”基姆说,用手揽住她的腰,吻了她的香腮,并且用英语说:“亲爱的,多谢你。”
  亚洲人简直是没有接吻习俗的,她所以身向后转,两眼睁得大大的,面露惊惶,也许就是这个缘故。
  “下次。”基姆说下去,“你千万别以为你能把异教僧人看得很准,现在我跟你道别,”他用英国人方式伸出手,她机械地抓住他的手,说道:“亲爱的,再见。”
  “再见,还有——”还有她现在一个一个地想起英文字,“你会再回来吗?亲爱的,再见。还有——天保佑你。”
  半小时后,滑竿吱吱响着,颠颠地上了从山姆里格向东南走的山径,基姆见到村屋门口有个身形极小的人在挥舞一块白色破布。
  “她所积的功德远比所有别的人为多。”喇嘛说,“送一个人上解脱之途,功德有她获得解脱的一半大。”
  “嗯,”基姆想到过去的一切,心有所思地说,“也许我也积了功德……至少她没有把我当做小孩。”他把僧袍前面系好,文件和地图都藏在那里,又把喇嘛脚下宝贵的食物袋重新放好,然后把手放在滑竿上,按照杭育杭育哼着的那些丈夫的慢脚步——放慢自己的脚步。
  “这些人也积功德。”喇嘛在走了三里之后说。
  “不止这个,还要给他们银子。”基姆说,银子是山姆里格之花给他的;他跟她争论说银子再由她的丈夫挣回来那才公道。
  15.箭河破土而出
  我可不让道给帝皇,
  我会为国王守路,
  我不会向三冠之王低头,
  可是这个情形不同!
  我不会跟空中的力量争斗——
  哨兵,让他过去!
  放下吊桥——他是我们的主宰。
  梦已成真的梦想者!
  ——《精灵围城》
  在秦尼以北二百里,杨克全大人躺在拉达克的蓝页岩上,拼命用小型单管望远镜向前面的山峦扫描,想看到他喜欢的行猎追迹者,那奥中汉子的踪影,可是这个叛徒正以一支新的曼立赫尔猎枪和几百发子弹在别的地方打麝好卖钱,杨克全大人下一季会知道他病得多厉害。
  在布沙尔谷,喜马拉雅山的那些一目千里的老鹰朝着一把蓝白两色的破伞旋转,打伞疾走的是个孟加拉人,以前很胖,满面红光,现在变瘦了,满面风尘,那两个有身份的外国人已经向他道了谢,因为他颇为高明地把他们引导到马秀勃拉隧道,过了这个隧道可以到达既伟大又热闹的印度首都,他在湿雾中带他们走,错过了寇格的电报局和欧洲人住区,可是那并非他的错,他讲神讲得令人着迷,结果他把他们领入纳罕境内,那也不是他的错而是神的错。
  纳罕王误以为那两个人是开小差的英国军人,贺瑞巴布竭力解释他这两个伴侣在他们各自的国家里多么了不起,讲得那已有睡意的小藩王绽出笑容。他对每个向他询问的人都加以解释,大声讲了很多次,而且每次讲的情节并不相同。他乞食,安排下榻处,又以巧妙医术医治股沟的伤——一个人在黑暗中从岩石嶙峋的山坡上滚落时可能受的伤——在各方面都非得有他不可。他的态度和善的理由使他获得信誉,他和千百万农奴同胞一样,已经学会瞻望俄国为来自北方的伟大解放者。他曾怕农民激怒起来伤害他的卓越雇主而他爱莫能助,他自己也会打僧人,只是……他对自己曾尽“棉薄”使他们的壮举成功——只不过行李丢了——深为感激欣悦。他已经忘了挨打的事;否认自己第一天晚上曾在松下不体面地挨打。他既不要恩俸也不要聘费,不过如果他们认为他人殷实可靠,可否给他一封推荐书?以后要是别人,他们的朋友,越过山口过来,那推荐信可能有用。他央求他们将来大功告成时还记得他,因为他“巧妙地表示”连他,加尔各答的莫罕特罗·拉尔·德特硕士也曾经为政府效力过。
  他们给了他一张证明书,称赞他作为向导,态度彬彬有礼,非常得力而且具有永远不会错的本事。他把证明书放入腰带里,感极而泣;他们大家在一起经历过这么多的危险,正午时分他领他们沿着西姆拉熙攘的林阴道走到西姆拉信通银行,那两个人希望能证明他们的身份,后来他就像买科山上的一片朝云那样不见了。
  现在瞧瞧他紧张得流不出汗,急迫得不能卖弄他那小铜饰盒子里的药,爬上山姆里格山坡,完全是个急公好义的人。看他,摆脱巴布的一切架子,中午时躺在帆布床上吸烟,一个佩戴松石头饰的女人则在光秃草地上指向东西。她说滑竿没有单身人走得快,不过他的对象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平原地带,虽然里斯帕人竭力挽留,那位圣者不会在那里留下。贺瑞巴布唉声叹气,扎紧他的宽腰带,立刻再上路。他不喜欢在天黑后赶路;可是他白天的行程——虽然没有记载——却令嘲笑他种族的人惊奇。好心肠的村民记得那两个月前达加来的宝药郎中招待他过夜冤为林中恶鬼邪神所伤。他梦见孟加拉的神,讲教育学的大学教科书以及伦敦的皇家学会。第二天拂晓他又撑着那顶蓝白两色的伞继续前进。
  一架旧滑竿歇在杜恩谷地的边上,莫苏里在后面很远,平原地带则在黄尘滚滚中呈现。滑竿里——整个山区都知道——躺着生病的喇嘛,他想找一条把病治好的河。各村子的人为了争取抬滑竿的荣誉几乎动武,因为不但喇嘛祝福,他的徒弟还给很多钱——,足足是洋大人所给的三分之一。滑竿一天走十二里,从杆端的油滑可以看出,所走的路都是洋大人很少走的。他们在风暴中走过尼兰山口,风把积雪吹到不动神色的喇嘛僧衣的每个折层里;又在瑞安那些大角黑山羊出没的山头之间走过,听到云里传来山羊的咩声;在下面页岩上把帆布拉紧扎营;盘过巴吉拉提下面那条“凿路”的那些险弯时扛起肩膀紧咬牙关,提心吊胆;下山到水谷时步伐既稳且快;沿着那四面环山的山谷冒着热气蒸腾上上下下疾走;再一直往上走,走出山谷,应付吉达纳斯附近迎面咆哮吹来的阵风;中午时在阴凉宜人的老栎林中幽暗处歇下;在寒气袭人的拂晓经过一处又一处村落,这时候走至可以原谅信徒谗骂不耐烦的圣者;或则凭火把赶路,连胆子最壮的也想到鬼——那滑竿终于到达旅程的最后一段。矮小的山民在较低的丘陵地带不同的气温中出汗,围绕着僧人求他们祝福并且领取工资。
  “你们已经积了功德,”喇嘛说,“你们所知道的还要多。而你们将回到山地去。”他叹息道。
  “当然,尽快回到雪山去。”挑滑竿的揉揉肩膀,喝口水又把它吐出,然后重新扎好草鞋。基姆面色憔悴疲倦,从腰带里掏出一点银币付给挑夫,然后搬出食物袋,把一个油布包,他说里面是经文——塞入怀里,搀扶喇嘛下来,那老人眼睛的神色又恢复恬静,不再像被河水泛滥所阻的那个可怕夜晚里,他两眼那样四下张望以为山会崩塌把他压倒。
  那些山民扛起滑竿在灌木丛中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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