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船长 第27章

  “我看在他的脑子中一定以为这是小事一桩,所以不必记住。”
  “不,今年夏天我刚得到——掌管格林埃姆货运公司——以前这家公司属于摩根和麦克奎特。”屈劳帕坐在炉灶旁,身体瘫软下去。
  “天哪!我怀疑我被彻头彻尾愚弄了。啊呀,费尔·埃尔哈特就是六年以前,不,七年以前从这个城市里出去做事的,现在他是‘圣·乔赛号’上的大副,他那条船的船期是二十六天。他的姐姐现在还住在这儿,她还老把他的来信念给我的女人听呢。你买下了格林埃姆公司的货船?”
  切尼点点头。
  “要是我早知道,我当即就把‘海上号’飞快地驶回港口来啦。”
  “也许那样对哈维倒没有多大好处。”
  “早知道就好啦!他只要提到那家该死的公司,我早就弄懂了是怎么回事。我再也不坚持我的判断了,再也不啦。那些货船造得都很好。费尔·埃尔哈特是这样说的。”
  “我很高兴听到来自这方面的介绍。埃尔哈特现在是‘圣·乔赛号’的船长。接下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愿意把丹借给我一两年,让我们看看,我们能不能把他培养成一个大副。你愿不愿意把他托忖给埃尔哈特?”
  “把一个不成熟的孩子交给他那是一种冒险。”
  “可我知道一个人为我做了很多事情。”
  “那是两码事。现在你瞧,我并不因为丹是我的亲骨肉特别推荐他。我明白纽芬兰浅滩的渔船跟快速大帆船不一样。不过他要学的东西倒也不多。他会掌舵,要我说的话,比哪个小伙子都强。至于别的方面我们也仿佛天生就是这块料;我就希望他将来在航海方面不要太差劲。”
  “埃尔哈特会照管的。他可以先作为水手跑一两趟船,然后我们把他放在担当更多责任的位置上我看这个冬天他还跟你出海,到了春天我会让人早些来接他的。我知道在太平洋上航行路途更加遥远……”
  “噢!我们屈劳帕家人生在海上死在海上,一生一世都在围绕地球的大海大洋里闯荡。”
  “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说这话是当真的,任何时候只要你想见他,告诉我一声,交通由我来照管,不要你花费一分钱。”
  “要是你想跟我走走的话,就到我家里去一趟,把这件事跟我女人说说。我稀里糊涂判断上出了那么多错,似乎总觉得这件事不像是真的。”
  他们一起到屈劳帕那幢价值一千八百美元镶蓝边的白屋去,前院里有一只“退休”的平底船,里边种满了旱金莲花,屋里有一间装上百叶窗的客厅,那是一个海外奇珍异物的博物馆。客厅里坐着一位高大的妇女,沉默寡言却显得十分庄重,只是跟所有那些在海边遥望亲人归来的女人一样,眼睛不大明亮。切尼向她讲话,她虽说是应和着。却显得很消沉。
  “光是我们格罗萨斯脱一年就丢掉一百多条命,切尼先生,”她说,“一百多条命呀,小伙子跟上了年纪的都有。要是海是活的,听得懂我的话,我真想跟它说我恨它。上帝把它造出来不是为了人在它上面抛锚的。照我的理解,你的那些船是直接开出去,又直接开回家的吗?”
  “风向允许的话,他们沿途并不停留,准时回港或提前回港我给奖金。茶叶在海上耽搁不起。”
  “他小时候总玩开店的游戏,那时候我多么希望他将来真能开店。可很快他能划平底船了,我就知道我的这种想法无法实现了。”
  “它们都是些横帆船,太太;铁壳的,造得很结实。我听说,费尔的姐姐收到费尔的信都读给你听过,这些信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费尔从不说假话,不过他也喜欢冒险(大多数在海上为生的人都喜欢冒险)。切尼先生,要是丹觉得合适,他可以去,不必管我。”
  “她就是看不起海洋,”屈劳帕解释道,“而我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礼貌,要不我看我会好好谢谢你的。”
  “我的父亲——我的大哥——两个侄子——我的二妹夫,”她说着,垂下头用双手抱着,“大海把他们的性命都要去了,你叫我怎么去喜欢大海呢?”
  丹不消跟他说三言两语,便明白了这件事而且快快活活接受了下来,切尼这才放下心来。确实这个建议意味着对他所向望的一切东西都打开了一道平坦和可靠的道路,但是丹想得更多的是能居高临下望着宽阔的甲板和观光更多遥远的港口。
  切尼夫人跟梅纽尔私下里谈了救哈维的事,可是跟他有些事很难解释清楚。他似乎对钱没有任何欲望。在再三劝说下,他说他可以收下五块钱,以便买样东面送给一个姑娘,此外“我挣钱轻而易举,不愁吃,不愁没烟抽,干嘛我还要收钱呢?不管我愿意不愿意,你一定要给我?嗨,你说什么?那么你就给我钱吧,不过得换个方式。你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吧。”他把她介绍给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葡萄牙教士,那个教士有一张生活艰难的寡妇名单,那名单简直跟他的黑袍法衣一样长。切尼夫人是坚信自己教派的教徒,对别的教派的教义并不同意,不过最后还是对那个皮肤黛黑值得尊敬的小个儿教士表示了尊敬。
  梅纽尔是教会忠实的信徒,所有为她的仁爱所表示的祝福,他都觉得也是对他的祝福。“这下我就太平无事了,”他说,“六个月里,我有了很好的赎身,可以赦免我的罪孽了。”于是他走开去买了块围巾,准备送给目前的女朋友,同时也让别的一些姑娘都伤透了心。
  萨尔脱斯伯伯带着宾到西部去,下一个渔汛不准备出海了,他没留下地址。他对那些有奢侈浪费私人列车的百万宫翁很不放心,担心他们会对他的伙伴瞎管闲事。到内陆去走亲访友,等到海边没事了再回来这是上策。“宾,你说什么也不能让有钱人收养去,”他在火车上说,“要不我把这个棋盘砸碎在你的脑袋上。要是你又忘了自己的名字——你的名字叫勃勒特——你就记住你属于萨尔脱斯·屈劳帕。你就坐在这个地方别动窝,等我回来。那些眼睛从肥肉里鼓出来的家伙,跟《圣经》里的描写一模一样,你千万别去跟他们打交道。”
  第十章
  “海上号”那个沉默寡言的厨师跟别人都不一样,他用一块头巾包上他的烹调用具,便上得岸来,登上了“康斯但塞号”。他不计较工钱,也不管睡在什么地方。老天早在梦里启示过他,他的下半主要追随在哈维的身旁。
  他们跟他争论,但最后还是给他说服了。可是一个布雷顿角的黑人和两个阿拉巴马黑人之间意见不和,原来的厨师和看门人向切尼告状。百万富翁只是一笑了之。他认为将来总有一天哈维可能需要一个贴身的仆人,显然这个自告奋勇的人比雇五个仆人还要管用。就让那个人留下来吧,就算他自称麦克唐纳也好,用盖尔话骂人也好,别去管他。列车就要回波士顿去,到了那儿.他仍然不改变主意的话,他们就把他带到西部去。
  切尼早就不满足百万富翁的生活,把“康斯但塞号”看作是自己王国的最后一座城堡,因此能够精神饱满地出去闲散一下,他觉得挺不错。这个格罗萨斯脱对他来说是一块新土地上的新城市,他准备把它纳入自己大展鸿图的天地,就像过去他把斯诺霍米希到圣迭戈的所有城市纳入他的世界一样。
  格罗萨斯脱的大街弯弯曲曲,两旁一半是码头,一半是跟船舶有关的商店,当地人主要靠船吃饭,靠船赚钱生息,他很想学一学他们这种很值得赞扬的经营之道。人们都说新英格兰星期天早饭吃的炸鱼丸,五分之四都由格罗萨斯脱供应,这都有确凿可据的数字使他不得不信服,船只、索具、码头建筑、投资项目、盐场、打包、工厂、保险、工资、修理和赢利都有统计材料。他跟一些大船队的主人谈话,这些船队里船主人数比雇工人数还要多一些,船上的水手差不多都是瑞典人或葡萄牙人。然后他又跟屈劳帕商量,屈劳帕是少数自己有船的人之一,把了解来的情况跟自己头脑中的大量信息相比较。
  他蜷缩船具商店里的锚索旁,带着那种西部人讨人喜欢而又永不满足的好奇,提出种种问题,到后来海滨一带的人都在打听“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他还钻到互助保险的办公地点去,要求他们解释黑板上一天天用粉笔记下的神秘符号是什么意思,这样一来,他跟城里所有渔民遗孀和孤儿救济协会的秘书都碰了头。他们死乞白赖要他捐赠,一个个都想超过别的机构的记录,切尼扯扯自己的胡子,把他们都打发去找切尼夫人。
  她正歇在东岬附近的一个寄宿舍里,那是一个很特别的机构,显然寄宿舍是由寄宿的人自己管理的,桌布都是红白方格相间,寄宿的人也似乎都是亲密相处多年的老相识,半夜里觉得肚子饿了,可以一起起来做涂有融化干酪的烤面包吃。切尼夫人住下来的第二天早晨下楼吃早饭以前。
  把她那些镶嵌钻石的首饰都除了下来。
  “这些人都很讨人喜欢,”她向丈夫吐露道,“都很友好,也很单纯,只是差不多都是波士顿人。”
  “那不是单纯,孩子妈,”他说着越过一片卵石,望着那边苹果丛中挂着的一些吊床。“那是另一种东西,是我们——我所没有的东西。”
  “那不可能,”切尼夫人安详他说,“这里的妇女没有一个有一件值一百美元的衣服。而我们——”
  “我知道,亲爱的。当然我们有,什么都有。我看那只是她们东部的一种穿著方式。你过得很愉快吗?”
  “我很少见到哈维;他总是跟你在一起,不过我不像从前那样神经紧张了。”
  “我还没有这么开心过。哈维会成为一个很不错的孩子。亲爱的,要不要我给你拿些东西来?头上垫个垫子?很好,我们再到下面码头上去看看。”哈维这几天跟父亲形影不离,两个人肩并肩走着,切尼利用下坡作借口,将一只手扶在儿子宽阔结实的肩头上。这一阵子哈维也注意到了一些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事情,很欣赏父亲有一种一下子理解新事物本质的特殊本领,而且能够随时随地向大街上的人们学到一些东西。
  “你自己不开口,怎么能使别人把一切都向你吐露的呢?”他们踏出一个索具装配工的阁楼时,儿子问道。
  “哈维,我年轻的时候很少跟人打交道,独自一个人稀里糊涂判断问题。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然后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在码头边上坐下来。“一个人确实能独自处理一些事情,别人通常不会不知道,那时别人往往都把他当自己人,帮他出主意。”
  “就像在伏弗曼码头他们对待我一样。现在我是这伙人中的一员了。屈劳帕跟人人都说我是一个合格的渔民。”哈维伸出双手摩擦掌心。“他们这会儿又要牵肠挂肚了,”他闷闷不乐地说。
  “在你受教育的几年里就让他们牵肠挂肚吧。你以后尽可以让他们振作起来。”
  “是的,我也这样想,”回答虽是如此,听声音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那全看你啦,哈维。当然你可躲在你妈妈背后得到庇护,让她对你的神经,对你的容易兴奋以及其他种种胡说八道日夜大惊小怪。”
  “我曾经这样子过吗?”哈维说,显得很不自在。
  他父亲从坐的地方挪开去有一手之多。“你跟我一样清楚,要是你不让我替你安排,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要是你不要我管,我可以不管你,但是我决不假装我管得了你和妈妈。不管怎么说,生命太短促了。”
  “不想看到我是完全另一个人,是吗?”
  “我看很大程度上是我的过错;不过你想知道事实的话,到目前为止,你还什么也算不上。你倒说说看,是不是这样?”
  “嗯,屈劳帕认为……你也说说看,你认为从头培养我需要花费多少,起先花多少,后来花多少,最后花多少?”切尼笑了。“我倒从来没有计算过,不过钱么,估计四五万;也可能要六万。年轻的一代是很会花钱的。要这样那样,还得管他们的衣着,总之老年人付帐呗。”哈维吹了吹口哨,但他心里想到自己的培养费要花那么多钱还是很得意的。“所有这些资本全部投进去了,是不是?”
  “是投资,哈维。我希望那是投资。”
  “就算只有三万,我赚的三十元只是千分之一。这个收获实在太可怜了。”哈维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切尼笑得差点从桥架上翻落水中。
  “屈劳帕自从丹十岁以来从丹身上得到的就大大超过了这个数字;而丹只不过上了半年学。”
  “这就是你想学的榜样?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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