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
这时候风力加强了,波浪更快地
推送他们到盼望的岸边,
它就像是冥府中渡鬼魂的船,
载着四名浪像幽灵的乘客,
还有三具死尸,因为活人已经无力
像以前那样将它们投入海中:
虽然那两条鲨鱼仍然跟在后边,
搅起的浪花直往人脸上飞溅。
一百零二
饥渴,绝望,寒冷,炎热,都轮番
对他们施过威,大大摧毁了人,
就在这一船皮包骨头的活人中间,
连母亲都难以辩认出谁是自己的儿子:
夜里冻得瑟缩,白天太阳炙晒,
所以人员削减得只剩下两对:
但死人主要归咎于一种自杀;
不该和着盐水将彼得利娄吞下。
一百零三
那个他们越来越靠近的岛
看来景色多变化,有山又有平坡,
林木下摇曳看令人神爽的新绿,
连空气也由咸涩而变得柔和:
林木像一面翠屏从眼底隔开
树木像一面翠屏把那火然的
天空和刺目的波浪从眼底隔开:
啊,任何景物都好,只要能躲开
那无边。可怕。永恒而咸涩的海洋。
一百零四
海岸好象荒凉得看不见人迹,
只有浩瀚的波浪环绕着它,
但是他们登陆心切,仍朝它奔去,
尽管前面的碎浪仍在奔腾咆哮:
一片澎湃而飞溅的浪花表明
有一座暗礁就在小船和海岸间,
可是他们找不到更好的登陆点,
仍然是笔直地冲去了……却翻了船。
一百零五
在家乡的瓜达尔奎弗河,
唐璜从小惯于以清流洗涤,
他在平静的河湾学会游泳,
后来便经常用上这一技艺:
你很难找到谁会比他水性更好,
好到能游过赫里斯庞特,也许,
就象如利安得。艾肯海德和我
(我们对此都很自豪)那么泅过。
一百零六
所以现在,虽然羸弱。僵而无力,
他年轻的四肢还能飘浮于水波中,
他奋力地划着急流,在天黑之前
终于到了海边干燥的高坡:
这时一条鲨鱼一口拖去了他近处的伙伴,
这危险他幸亏逃过:
另外两个人不会游泳,没有到岸上,
所以最后只剩下唐璜一个。
一百零七
要不是靠那支桨,他也到不了岸:
正当他双臂划得没有了力气,
真是托天之福,那支桨随波而来,
恰好被一个巨浪打到他怀中,
虽然几乎淹没了他,但他赶紧抱住桨,
就这样顺着浪头冲向岸边:
最终他又游。又走。又爬了一段,
总算半昏迷地被冲上沙滩。
一百零八
他倒在那儿,早已奄奄一息,
他的指甲紧紧抓住沙子不动,
唯恐他刚从波浪中夺来的生命
又被往卷回,吸入它无餍的墓中:
他直挺挺地躲在被冲到的地方,
正面对着岩壁脚下的一个岩洞。
生命虽是获救了,但所剩不多;
只够使他感觉到疼,以后更难说。
一百零九
他慢慢地尽全力撑起了身子,
却又瘫软地落在出血的双膝
和颤巍的手上:他环顾四周,
想找一找曾和他共患难的同伴,
却再也不见一个人和他分忧:
只有一个在船底的死尸
两天前死去的,不知他竟然如何
找了到这无名荒滩作了葬身的地方。
一百一十
当他注视时,他的头却更晕了,
不由地噗地栽倒;这时他感得
沙滩在旋转,以后就完全陷入昏迷,
他瘫倒在那儿,伸出的手软软地垂着,
还不断地从上面滴着水珠溅落在桨上:
他那副样子多么像枯萎的百合!
细瘦的身子支撑着苍白的向孔……
谁会想到造物主能这么巧夺天工。
一百一十一
就在这潮湿和昏迷的状态中,
连他自己也不知呆了有多么久,
对他来说大地已不复存在,而时间
也分不出昼和夜,他完全无感觉:
至于怎样醒来的,他也不知道,
只觉得肢体。痛楚和血流
似乎又鼓起了生机,因为"死亡"
虽然暂时溃退了,却还要有一番挣扎。
一百一十二
他睁开眼睛,又闭上,又睁开,
因为头晕目眩,一切都恍惚迷离:
他还以为是在船上刚刚睡醒一觉,
那绝望之感又溜进了他的心底。
他只求一死,好使自己能够永眠,
但就在这时,错乱的感觉又归于一;
慢慢地,他眩昏的眼睛却看见
一个十七岁少女的俏丽的脸。
一百一十三
那张脸正紧凑近他,她的小嘴
像要试试他的嘴还有没有呼吸,
她用温暖的青春的手抚摸着他,
从死之境域中唤出了他的精神,
又反复擦洗他的冰冷的太阳穴,
想让他的血活跃起来。而终于
在这细心照顾和温柔的爱抚之下,
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作为回答。
一百一十四
她倒了些露酒给他喝,又拿斗篷
裹严他那近乎赤裸的身子,
为了怕他头晕,她的秀腕把他的头
抬得更高些,用光洁温暖的脸蛋
给他苍白的额作枕头:她又将
拧干他那被风浪浸湿的鬈发,
然后就焦虑地望着他。每一阵疼
都使他会叹一口气:她呢,也一样。
一百一十五
她带来一个与她同样年轻的侍女
(看来比她稍长,身体也比较壮硕,
但面容却不那么严肃),她们合力
抬他进山洞,接着生起了火,
火焰照亮了从来未见过阳光的
洞顶的岩石,也将少女的轮廓
照得很清晰;她看来更亭亭玉立,
却不知是人,还是什么精灵?
一百一十六
她的前额挂着一串金片,
在她褐色的头发上闪闪发光:
卷曲的长发梳成一串串辫子
披在身后:虽说她颀长身段,
比一般的女子都要高,但这辫子
几乎垂到脚跟:她的仪态万方,
自有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风度,
好像她就是出自这一方的名门。
一百一十七
她的头发是褐色的,我曾说过,
但她的眸子却乌黑得好像死亡,
睫毛也异常黑,如像丝绒般弯下,
却含着无限娇媚:因为当那流水似的眼光
整个从那乌亮的边缘闪耀出来,
就连飞快的箭也没有这样的力量;
它好像是盘卷的蛇突然会伸直,
猛烈地把它的毒全力向人注射。
一百一十八
她的鬓角短而洁白,她的脸颊
就像一抹尚有落日胭红的晚霞:
那较短的上唇……呵,多么迷人的红唇!
看着它,谁不会自叹有这样的福泽!
她是一个多么美的雕塑的原型!
(说起塑像,唉,全都是欺骗人的东西!
我却见过真实。丰润。活生生的美人,
远比仿制的石像精巧,而又动人!)
一百一十九
我要坦白地告诉您为什么我会这样说,
因为人不能莫名其妙地发牢骚;
有个爱尔兰女人常常作模特儿,
但她却没有一个维妙维肖的塑像,
如果有一天她必须遵守时间
随自然的严酷法则而枯凋,
那消逝了一副稀世的容颜,
人从未想见,刀凿更不曾体现。
一百二十
这位石洞里的美女也正是这样:
她穿着很不像西班牙的服饰,
虽然简单,但颜色却不那么发暗,
因为,您知道,凡是西班牙的女郎
从来不披红着绿地招摇过市:不过,
当她们的披肩和长襟一路飘扬时,
(我希望这些零件永远不被时间抛弃)
她们却又那么的神秘而又妖饶!
唐璜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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