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梭罗夫人 一三四

  “这是大约一三五○年国王想出来的新奇玩意儿,做法是:把一个人装在布袋里,再放进去三四只猎,然后全部扔进水里。那些猫受不了水淹,也不知道自己就在塞纳河里,就把它们受到的灾难发泄在那人身上,于是布袋里就发生了我们无法看到的事情。”
  莫吉隆说道:“你真是学识渊博,凯吕斯,同你谈话真叫人增长知识。”
  “对于头面人物,我们不会采用这种新发明,因为头面人物永远享有在公开场合斩首,或者在秘密场所被暗杀的特权。而你刚才所说的附和分子,我的意思是指那些心腹、侍从、膳食总管、琴师等等……”
  奥利里吓得面色如土,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两位先生……”
  弗朗索瓦说道:“奥利里,不要多嘴。他们说的对我不适用,也不能适用于我的家里人:在法国,对国王的兄弟子侄是不能侮辱的。”
  凯吕斯说道:“这话说得不错,对这些亲王必须更严肃一点,那就是斩下他们的脑袋;路易十一这位伟大的国王就是这样做的,内穆尔先生[注]的遭遇就是证明。”
  两个嬖幸正谈得起劲,忽然听见客厅里有响声,接着房间的门打开了,国王出现在门口。
  弗朗索瓦站了起来。
  他大声叫嚷:“陛下,您的底下人用侮辱性的待遇对付我,请您为我作主。”
  可是亨利装出既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的样子。
  他走过去亲了亲凯吕斯两颊上的胡子说道:“你好,凯吕斯,看见你我心里就高兴;而你,我的可怜的莫吉隆,你过得怎么样?”
  莫吉隆说道:“我厌烦得要死,我奉命看守您的弟弟时,圣上,我本以为这工作十分有劲。呸!想不到这位亲王这么使人厌倦,他真是您父母亲的儿子吗?”
  弗朗索瓦说道:“圣上,您听见了,他们这样侮辱王弟,难道符合圣意吗?”
  亨利头也没回过来说道:“不要作声,先生。我不喜欢我的阶下囚口出怨言。”
  “您尽管叫我阶下囚吧,可是这个阶下囚仍然是您的……”
  “你提起的这个身份,正好是我对你失望的原因。我的亲兄弟犯罪,应该罪加一等。”
  “如果您的兄弟没有犯罪呢?”
  “他是犯了罪。”
  “犯的什么罪?”
  “犯的是惹我讨厌的罪,先生。”
  弗朗索瓦感到丢了脸,说道:“圣上,我们家庭之间的纠纷难道能让别人旁听吗?”
  “你说得对,先生。你们这些人出去一会儿,让我同弟弟谈谈。”
  凯吕斯低声说:“圣上,陛下一个人留在两个敌人中间,是不谨慎的举动。”
  莫吉隆凑在国王的另一边耳朵说:“我把奥利里带走。”
  两个侍卫带走了既充满好奇心想听下去,又端惴不安的奥利里。
  国王说道:“我们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
  “我早就盼望这种时刻的到来,陛下。”
  “我也是。啊!你这个卑鄙的厄忒俄克勒斯,你竟然打我这顶王冠的主意!啊!你把神圣联盟作为手段,把王位作为你的目标。啊!你竟然让人在巴黎的某个角落、在一个偏僻的教堂里给你加冕,好让你有朝一日能够浑身闪耀着圣油,出现在巴黎市民面前!”
  弗朗索瓦逐渐体会到国王的愤怒,立刻说道:“唉!可惜陛下不让我有说话的机会。”
  亨利回说:“让你说话?让你撒谎,或者说些我同你一样知道的事情吗?不,让你开口说一定要说谎,弟弟:因为承认了你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就是承认你死有余辜。你一定要说谎,我就省得你增加一层耻辱了。”
  弗朗索瓦感到一片慌乱,说道:“哥哥,哥哥,你难道一心只想用话来侮辱我?”
  “如果我对你说的话可以称为侮辱的话,那么就是我在说谎,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现在,你说吧,说吧,我听着;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叛逆,更糟的是,不是一个蠢货吧。”
  “我不知道陛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陛下似乎故意要叫我猜谜语。”
  亨利用充满威胁的声音,震动着弗朗索瓦的耳鼓:“那么我就来给你说得清楚明白一点:是的,你在密谋推翻我,就像你过去密谋推翻我的哥哥查理一样;只不过,从前帮助你的是纳瓦拉国王,今天帮助你的是吉兹公爵。你的计划多么周密完美呀,我真是钦佩之至,它可以使你在历史上的篡位者中占据十分显赫的地位。事实上你过去像一条蛇似的在地下爬行,而今天你却要像头狮子一样张口咬人了;你使用阴谋诡计失败以后,现在公开使用武力了;你使用毒药未能奏效以后,你现在把剑拔出鞘了。”
  弗朗索瓦惊叫道:“毒药?您说什么,先生?什么毒药?”他气愤得脸色煞白,由于手中没有利剑或匕首,只好用喷出火来的眼光,盯着亨利,正像亨利将他比拟的厄忒俄克勒斯那样,正在兄弟波吕尼刻斯身上寻找可以打击的地方。
  亨利杀气腾腾地向他的弟弟逼近一步,继续说:“就是你拿来毒死我们的哥哥查理的毒药;就是你想用来毒死你的同谋亨利·德·纳瓦拉的毒药。这种致命的毒药早已人尽皆知,我们的母亲也已使用过多次!这就是你为什么不对我使用毒药的原因,这就是你为什么装出一副指挥官的样子,要率领神圣联盟的民兵来同我较量的原因。可是,弗朗索瓦,好好地看一看我吧,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休想能战胜我。”
  弗朗索瓦在这强大攻势之下摇摇欲坠了,可是国王对他的囚犯毫不关心,毫无怜悯,只继续说:
  “用剑!用剑!我真想同你两个人在这间房间里单独用剑较量一下。我已经挫败了你的阴谋诡计,弗朗索瓦,我自己也是通过曲折的道路才能登上法兰西王位的,这条道路是踏着一百万波兰人的肚子走过来的,好极了!如果你要耍阴谋,可以,就用我使用过的方法吧!如果你想效法我,也可以,只是不能把我贬低。这样才是王族的阴谋,才是值得一个军事领袖运用的诡计;因此,我再说一遍,在阴谋诡计方面,你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如果明枪交战,你一定会被杀死;所以我劝你明枪暗箭都不要妄想使用,因为,从现在起,我要行使国王、主人、暴君的权力了,我要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即使你躲到黑暗中,我也要穷追不舍,只要有一点可疑之处,一点不明不白的地方,一点难以解决的谜,我的大手就要落到你的渺小的身上,我要把还在垂死挣扎的你,扔到我的刽子手的刀下。
  “这就是在这场家庭纠纷中我要对你说的话,弟弟;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同你单独谈话的原因,弗朗索瓦;这也是我今晚要命令我的朋友们不要进入你的房间的原因,因为我希望你单独一人能好好地考虑一下我的说话。
  “俗语说:‘静夜出主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句话尤其应当适用于囚徒。”
  公爵喃喃地说:“难道由于陛下一时任性,像做恶梦似的对我产生了怀疑,就使我失去陛下的圣宠?”
  “不止失宠,弗郎索瓦,你已经落入我的法网。”
  “不过,圣上,最低限度得给我一个关押的期限吧,这样也好使我心中有个数。”
  “等到宣读判决书的时候,你就有数了。”
  “我的母亲!我不能见一下我的母亲吗?”
  “见她有什么用?我直说出来吧,毒死我的哥哥查理的那本著名的狩猎书全世界只有三本,另外两本一本在佛罗伦萨,一本在伦敦。何况我又不像我的可怜哥哥那样是个好猎手,爱好狩猎。再见吧,弗朗索瓦。”
  惊得目瞪口呆的公爵,一下子跌落在扶手椅里。
  国王打开房门说道:“先生们,安茹公爵明天早上要给我一个答复,他请求我今天晚上让他考虑一下。因此你们不要进入他的房间,除了为着安全起见,你们认为必要时进来巡视一下。经过我们刚才的谈话,你们也许会发觉你们的囚徒情绪有点兴奋,你们必须记住,安茹公爵由于阴谋推翻我,已经放弃王弟的身份,这里只有囚徒和看守,你们对他不必客气,如果他冒犯你们,立刻向我报告。我有巴士底狱,而且有洛朗·泰斯蒂先生,他是巴士底狱的典狱长,世界上最擅长制服不听从关押的人。”
  弗朗索瓦只好作最后一次哀求,他低声下气地说:“陛下!陛下!请不要忘记我是您的……”
  亨利说道:“我相信,你也是查理九世国王的亲弟弟。”
  “最低限度,圣上得让我的仆从和朋友们跟我在一起吧。”
  “亏你还能抱怨!我已经忍痛牺牲把我的人让出来看守你了。”
  亨利把门砰的一声当着弟弟的脸关上,安茹公爵面如死灰,摇摇晃晃地向后退缩,一直退到他的扶手椅边,一下子跌到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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