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历史 为什么称为“中国大历史”?——中文版自序(2)

  日后我作《万历十五年》时注重官僚系统里以仪礼代替行政,维持各品级文官
  的协同和谐,不顾及各区内经济因素之公平而自由的交换,大致得益于研究明代财
  政与税收之心得。
  1972年我去英国剑桥襄助李约瑟博士关于《中国科学技术史》当中一段的研究
  工作,有机会和这位“魁梧长者”接近。有人批评他古怪孤僻,在某些情形之下也
  确是如此。他的书籍与笔记就摆在学院里四五处不同的地方,分类的方法也全在他
  自己脑内,如果要寻觅某种资料,他不待说完就走,学院中的草地向来就禁人通行,
  他在此时常用做院长之特权,不顾禁忌,以最直线的途径大步跨线而去,使我紧随
  在后也只好跟着犯规。
  我和他讨论辩论多次之后,发觉他治学的方法,也以综合为主,尤以他和我说
  及:“在我看来,欧洲的宗教改革,文艺复兴,成立民族国家,进行资本主义是一
  成套的行动,一有都有。”那么就有一种归纳重于分析的趋向了。他又和我说起:
  “即算阴阳五行,大家都认为是假科学。我们不要不加审问,劈头就说它错了。我
  们先要检阅此中逻辑,如果是错,我们也要追究错在什么地方。我和李公相处一年,
  以后又在1974、1975和1978年重去剑桥。我受他启发的力量非一言可尽,事后想来,
  我写《资本主义与廿一世纪》采用一种综合的幅面,不随着别人去走牛角尖,其设
  计已肇始于1970年代与李博士在剑河河畔闲步纵论古今时。
  迄至70年代的后期,我已将自己在课堂上的讲稿逐节修正,一步一步接近于现
  有布局。中国通史的原始资料不能脱离《二十四史》。可是这丛书篇幅浩繁。以北
  京中华书局所出标点本言之,虽醒目易读,也有77600余页,即一个学者不务他事专
  心每日读50页,也要四五年,井且当中很多天文地理孝子节妇的记录与今人甚少关
  系。《资治通鉴》也用《二十四史》作蓝本,只是将分列在本纪、列传、志各处的
  节目再加以不见于上篇幅之资料剪裁连缀成书,其弊也仍是过于支持传统社会的价
  值。《资治通鉴》英译为Comprehensive Mirror for Aid In Government,再直译
  回来即是:“用以资助于行政的一面完全的镜子”,这当然不放弃传统道德的立场,
  而司马光本人就卷入了王安石改革中的游涡,他的观念免不了一个历史“应当如是”
  演进的偏见,而不及于我们亟欲知道“何以如是”展开的因果关系。
  我已经迭次在各处发表,我写的历史是从技术的角度看历史,不是从道德的角
  度检讨历史。这井不是说道德不重要,而是新社会的道德要靠社会的结构而决定其
  内涵,不如过去农业社会里人与人之关系为单元,所有道德观念及其尺度可以亘世
  纪而不变,放大眼光说来,这也是说司马光等的道德观念有等于欧洲文艺复兴前之
  标准,尚未进人韦伯所说的“新教伦理”之境界。
  作此书时我当然引用《二十四史》及《资治通鉴》等基本资料,也仍借重过去
  写中国通史诸大师如钱穆,邓之诚、周谷城各先生的见解,更参考西方的次级资料。
  但在多少情形下仍不免挂一漏万。我自已了解现代中国的基点仍在晚明。1960年间
  我曾在教书之余读过《明实录》一遍。全书133册费时二年半,至今受益。至于本书
  特出之处则来自《二十四史》内之《食货志》。二十四史内有食货志12篇。虽然内
  中繁简不同,作者的见解尤不能与今人相较,但其中6篇巳有西方及日本学者详细译
  注,构成了今日治经济史者最好的线索。迄今我最大的困难仍是无法提供一种既适
  切而又不浮夸“参考书目”。如果要广泛的张罗则虽四书五经西洋经典著作都应列
  入(文中即已提及《易经》三次,《孟子》九次),如要简短则虽费正清与李约瑟
  的基本著作也应舍弃不提。总之,既为一种大历史,又因综合归纳而成,则自作者
  束发受教以来所诵习之文件均有影响,旁及于文理哲学报纸杂志。
  1980年我脱离教职,自此花了一段时间整理撰写修订此书之英文本。当中若干
  资料不易压缩,曾使我一度踌躇,有如北魏亘北齐、北周至隋唐之“均田令”也前
  后不同,“五胡十六国’之种姓也极混乱,即南宋与金之和战亦是前后反复,我在
  稿中只介绍此为一种观念或一种现象,因为我自己曾经整理明末财政,知道很多技
  术上之变数在长期历史上之衍进无决定性之影响,不愿以之烦劳我的读者。反之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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