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洛伊丝 第200章

  恩:在这一点上,情况恰好与你所讲的相反。在性方面,似乎有一个放纵的时期,或在婚前,或在婚后。这里一个不良的因素,早晚会酿成错误。在良善人家,年轻姑娘轻佻,而妇女则很庄重;而在不良之家,情况则恰恰相反。前一种人家担心的是越轨的行为,而后一种人家担心的是发生丑闻:只要没有被别人抓住,犯了罪也无所谓。
  卢:如果从后果上考虑,就不能这样看了。对于妇女,我们立论要公平;她们行为不检点的原因不在她们而在于我们的规矩不严。
  自从社会的不平等遏制了人类的天性之后,孩子之所以犯错误和遭到不幸,都是由于父亲的专横。在不般配的强迫婚姻中,年轻女子成了贪财和爱虚荣的父母的牺牲品;她们以放荡为荣,想以此来抹掉她们失去贞操的耻辱。你想纠正坏事,就要正本清源;若想改变社会的风气,首先就要从改变家庭的家风开始;这一切完全取决于父母。然而,我们的教育却不这样去教育人们;文弱的作家只会对被压迫的人说教,书中所讲的道德全是空话,因为那是为了讨好强者而讲的。
  恩:不用说,你是不会听人摆布的,不过你一心想自由,会不会自由得过分了呢?会不会物极必反,成了坏事呢?你难道不担,心它会危害他人吗?
  卢:危害他人?危害谁?瘟疫流行期间,一切人,甚至很小的孩子,都可能被传染,难道能借口治病的药可能对健康的人有害就不卖给病人了吗?先生,我们在这个问题上的分歧很大,我甚至认为,如果这些信能获得一定的成功的话,它们将比任何一本好书给人以更多的教益。
  恩:你笔下的女人的确是一位出色的布道者。我很高兴看到你和妇女们很合得来。但是我不高兴你禁止她们向我们说教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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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参见《致达朗贝关于戏剧的信》第一版第八一页。——作者注
  卢:你太咄咄逼人了,我只好什么话都不说了。我既不很傻,也不很聪明,所以不会常有理。这块骨头留给批评家去啃吧!
  恩:说话客气点,否则批评家也不会饶过你的。尽管你不再对别人就其他问题发表任何意见,可是书中对激烈的情景和火热的情感的不惜笔墨的描写,能通过戏剧检查官的严厉检查吗?请你告诉我,在戏剧中有没有类似克拉朗①小树林和梳妆室中的情景?你重新阅读《关于戏剧的信》和这本集子……或者坚持你的观点,或者放弃你的原则……你让人家怎样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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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按他的发音是:克拉兰。——作者注
  卢:先生,我希望批评家的观点也应该前后一致,并且要经过一番研究之后才作出判断。请你再仔细看一看你刚刚列举的作品,再看一遍《纳尔西斯》①的前言,你就不会责备我前后的说法不一致了。有些糊涂人以为在《乡村巫师》②中找到过我自相矛盾的观点,便以为这本书里我自相矛盾的地方更多。他们爱干这种事情。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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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纳尔西斯》,卢梭作的一部喜剧。
  ②《乡村巫师》,卢梭作的一部歌剧。
  恩:我想起你有两段话①……你有点看不起你同时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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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纳尔西斯》序言第二八页和三二页,《致达朗贝的信》第二二三页、二二四页。——作者注。
  卢:先生,我也是他们同时代的人。啊!我怎么不生在另一个时代,把这本集子扔进火里一烧了事呢!
  恩:你又犯爱作惊人之语的老毛病了;不过你的原则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比如,如果你笔下的爱洛伊丝自始至终都规规矩矩的话,她的教育意义就会小得多,因为谁向她学习呢?在道德最败坏的时代,人们才侈谈十全十美的道德。光说而不实行嘛;花很少的力气,略事测览,就可以满足对道德的向往了。
  卢:各位大作家,你们若想让读者模仿你们的主人公,就应该把他们的标准降低一些。否则,谁愿意听你们宣扬的那种白生无瑕。哎!还是向我们讲讲迷途知返的事例吧;讲这种事例至少会有几个人听得进去。
  恩:你笔下的那个年轻人已经讲过这个意思。不管怎么说,只要你利用人家所做的事,来告诫人们今后应该怎么做,人家就会责怪你的。何况教姑娘们谈情说爱,教已婚的妇女行为端庄;这本身就是在打乱已经建立的秩序,重新提倡哲学家嗤之以鼻的假道德。不管你怎样说,年轻姑娘的谈情说金是不正当的,是丑事;已婚的妇女只有在丈夫的同意下才能有一个情人。对于那些几乎不看你的书的年轻姑娘,你持宽容态度;而对那些公正评价你的书的已婚妇女,你又如此苛求,你这样做是多么愚蠢啊!如果你怕你的书取得成功,那你尽可放心,因为你的做法相当谨慎,所以你的书肯定不会成功。不管怎么样,我是要替你保密的,不过,你千万不要太冒失。如果你认为你的书有益于世道人心,那就早发表吧,但不要署名。
  卢:先生,不署名吗?一个诚实的人向公众谈话,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姓名呢?连姓名都不敢说,还敢拿去出版吗?我是这本书的出版人,我就要在书上标明本书的出版人是我。
  恩:你要署名?你?
  卢:署我本人的名字。
  恩:什么!你想写上你的名字?
  卢:是的,先生。
  恩:你的真实姓名?让一雅克·卢梭,一字不差地署上你的姓名?
  卢:让一雅克·卢梭,一字不差地署我的全名。
  恩:你就不想一想!人家将怎样议论你呢?
  卢:随他们去议论好了。我要在这本集子的开头写上我的姓名,其目的,不是为了把它据为己有,而是为了对它负责。如果这本书写得不好,人们要责备,就责备我好了;如果它于世人有益,我也丝毫不以此为荣。如果这本书本身就不好,我就更应该署上我的名字,我不希望人们把我看得比我真实的情况好。
  恩:你就这样回答吗?
  卢:是的,这年头,没有好人。
  恩:也有好人嘛,你把他们忘了吗?
  卢:大自然创造的是好人,而你们的教育使他们变坏了。
  恩:在这本描写爱情的书的开头,人们将看到这样天名:日内瓦公民让一雅克·卢梭作。
  卢:日内瓦公民!不,不写这几个字。我绝对不亵渎我的祖国的名字;只有在那些能给我的祖国带来荣誉的作品上,我才写上这几个字。
  恩:你已经不是无名小卒了,不过,你也有所失。你的书写得平平淡淡,索然寡味,会给你带来损害的。我本想劝你不出版。但你既然执意要干这件傻事,我就赞成你光明磊落地干,这至少符合你的性格。顺便问一下,你是否把你奉行的箴言也印在书上呢?
  卢:我那个书店老板也问过我这个有趣的问题,我觉得他问得好,所以我已经答应他照办。不过,在这本书上我不印上我的箴言,但我并不是不奉行它,而且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理直气壮地奉行它。你是否记得,当我写文章反对戏剧时,我就想发表这些信,而且,当我为这两部作品中的一部进行辩护时,我也没有因此就歪曲另一部作品中的真理。别人还没有指责我,我就先坦然责备我自己了。凡是视真理高于荣誉的人,都会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你希望人们言行一致,我很怀疑人们是否能够做得到。但是,说真话,这是人们可以做到的,而我尽力而为的,就是这一点。
  恩:可是,当我问你是不是这些信的作者时,你为什么避而不答?
  卢:因为我不愿意说假话嘛。
  恩:可是你也没有说真话呀。
  卢:对真理闭口不谈,就是尊重真理嘛。你和一个说假话的人打交道,也许更痛快。不过,一个有鉴赏力的人,难道看不出文章是谁写的吗?你怎么能提一个应该由你自己解答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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