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洛伊丝 第201章

  恩:有几封信,我认得出来,它们肯定是你写的,但是其他的信,我就看不出是你写的了,我难以相信谁能伪造得如此逼真。大自然变幻无穷,因为它不怕人们认不出它。而艺术往往要比自然更逼真,人们才能看出它表现的是什么。寓言作家就是这样,他们叽叽喳喳,模仿动物的叫声,比动物叫得还好听。在这本书信集中,连最蹩脚的作家都可避免的败笔,多得很:夸张、重复、自相矛盾、没完没了的罗嗦。谁曾见过像你这样本可以写得好一些却硬要写得这么糟的作者?哪个作家能像你这样把傻头傻脑的爱德华向朱莉提的令人反感的建议也写在书上?那个年轻人,一再寻死,闹得人人皆知,结果还是健健康康地活着,他这些可笑的行为,你为什么不纠正?哪个作家是像你这样一开头就说什么要注意突出人物的性格,要恰如其分地改变笔调?按照你这个想法,当然比自然的样子还好。
  我发现,在特别亲密的朋友之间,他们的笔调,也像他们的性格一样,十分接近;朋友的心连着心,因此,他们的想法,他们的感受和说话的方式,都十分相似。朱莉这个人,按你的写法,是一位有魅力的人,因此她周围的人都像她,和她接近的人都变成了朱莉,她所有的朋友说话都一个腔调,然而,这种事情,只能感受,而不能想象。即使能想象,作者也不敢写出来。因为他需要的是能给广大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那些刻意雕琢而实际很平淡的话,是不适合于对广大的读者说的。一部作品真不真实,就看这一点;细心的读者寻求的自然也是这一点。
  卢:好!这是你的结论?
  恩:我没有作结论;我只是猜测,而且,我不知怎样才能使你明白我在读这本集子时是多么困惑。如果这一切全是虚构的故事,那你这本书就写得很不好;请告诉我:书中的两个女人是否确有其人,如果是真的,我就要在有生之年,每年读一遍这本书。
  卢:哎!她们是否真有其人,这有什么要紧?你在这个世界上是找不到她们了,她们已经不在人间了。
  恩:她们已经不在人间了?这就是说:她们确实存在过?
  卢:这个结论是有条件的:如果她们确实存在过,那她们现在当然是不在人间了。
  恩:告诉你:你我之间,你如果耍滑头的话,非但骗不了我,反而使我更加认为我的看法是对的。
  卢:我是被你逼得这样说的,其目的,是为了既不暴露自己,又不说假话。
  恩:哼,你这是枉费心机;不管你怎么说,人们还是能猜得出来。难道你还不知道人们一看你扉页上的箴言,就一日了然了吗?
  卢:其实我倒认为那个箴言丝毫不能说明问题,因为天晓得我手稿中是否有这个箴言,还是我后来加上去的呢?天晓得我是不是和你一样疑惑,对你想了解的事情,我和你一样一无所知,所以才故弄玄虚呢?
  恩:不过,你书中所说的那些地方,你总熟悉吧?你去过韦威?去过沃州?
  卢:我去过几次,但我要声明:我在那儿从未听人说起过德丹治男爵和他的女儿;德·沃尔玛先生在那里也无人知晓。我去过克拉朗,在那里我没有见过一座像这些信中所描绘的房子。悲惨的事情发生那一年,正值我从意大利归来经过那里,据我了解,人们并没有哭悼过朱莉·德·沃尔玛和与她相似的人。总之,就我的回忆所及,我发现信中有些地方的位置变了,而且对地形的描写也有错误,其原因,是作者对它们也不甚清楚,也可能是作者故意迷惑读者。关于这个问题,你从我这里只能了解到这些。请你相信,我不愿对你说的事情,其他人也休想从我这里知道。
  恩: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好奇,想知道这些。如果你发表这部著作,你就把对我说的话都告诉读者。而且,你还可以把我们的谈话写出来作为这本书的序言。这样,该说的话就全都说清楚了。
  卢:你说得对,这比我单独一个人讲好。再说,序言之类的赞美词,是很少写得成功的。
  恩:是的,因为读者看得出来作者是借序言为自己涂脂抹粉;不过,我会设法不让读者在这篇序言里发现这种缺点。我只建议调换一下角色,你装作是我要发表这本集子,而你不愿意,并提出反对的意见,由我来反驳,这样,你就显得很谦虚,收到很好的效果。
  卢:这样做,符合你前面称赞的我的优点吗?
  恩:不符合;我是为你设一个圈套。事情是怎样就让它怎样吧。
  附录二
  爱德华·博姆斯顿绅士的爱情故事 爱德华绅士在罗马奇异的艳遇实在是大浪漫了,如果把它和朱莉的爱情故事掺杂在一起,就不能不损害朱莉的爱情故事的朴素性质。因此,我在这里只扼要地叙述其中的一些情况,以便于读者理解与此事有关的两、三封信。
  爱德华绅士在周游意大利时,在罗马结识了一位那不勒斯的贵妇人。他很快坠入情网,而那位贵妇人也疯狂地爱他,以后这段爱情一直折磨着她,直至夺去她的生命。爱德华绅士性情暴烈,不太会献殷勤,但他很热情和敏感,对任何事情的态度都是既偏激又很豁达,所以无论是他爱对方,还是对方交他,都不会是一般的爱情。
  这位正直的英国人的严格的信条,颇令候爵夫人担忧。她决定在其丈夫不在时,装作一个寡妇,这样做,在她并不难,因为他们两个人在罗马都没有熟人,何况她的丈夫那时在皇家部队里服役。热恋中的爱德华不久就提出要和侯爵夫人结婚,而侯爵夫人则以信仰不同及其他借口给以搪塞。最后,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既亲密又自由的关系,一直到爱德华发现她的丈夫还活着,才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一桩自己深恶痛绝的罪行;他把她狠狠地责备一番,要和她断绝关系。
  侯爵夫人是一个不讲道德的人,但她人长得很漂亮,而且很有手腕,想方设法缠着他,并最后达到了目的。他们之间的通奸行为虽已终止,但仍继续有往来。尽管她不该交他,但她执着地爱他:不能用其他的方法得到她所喜爱的男人,就是见上一面也好。这种人为的障碍反而更加激发了双方的爱,爱德华愈受限制愈爱她;而侯爵夫人也千方百计想使清人改变决心:她长得很迷人,很美丽,但她的一切努力都落了空:这个英国人一点动不动心,他的高尚的心灵经得起考验。他最为珍视的是道德,他可以为情人牺牲自己的生命,但为了履行自己的职责,他也可以牺牲情人。当他觉得侯爵夫人的引诱发展到难以抵抗时,他采取的脱身办法是先攻她的心,使她的一切圈套都无法使用。这并不是因为我们生来懦弱,而是因为我们不够坚定。我们常常为感官所左右。一个人如果把罪恶看得比死可怕,就永远不会去犯罪了。
  能引导别人的心灵并使之达到与自己心灵同样高尚境界的人,为数不多,爱德华就是这样的人。侯爵夫人想战胜他,但不知不觉地反被他所战胜。他怀着深深的感情向她讲述遵守美德的道理,使她感动得流下眼泪;他圣洁的感情激励了她的堕落的灵魂,使它获得了新生;正义感和荣誉感对她的心灵产生了奇异的吸引力,使它开始喜欢真正的美:如果恶人能变成好人的话,侯爵夫人的心也能变成善良的心。
  只有爱情能利用这种细微的变化向好的方向发展:她体会到了爱情的高尚。她开始以宽宏的胸怀和炽烈的感情爱她所爱的人;在周围的人都追求感官的享受的情况下,她忘却了自己的快乐,而一心想使自己的情人快乐;尽管她不能和他分享快乐,但她至少希望他的快乐是从她那里得到的。她就是这样从好的方面来解释她将采取的办法,找到一个从她的性格和她所了解的爱德华的性格来看,都能接受的娇嫩迷人的姑娘。她煞费苦心,不惜重金,派人在罗马找到一个年轻而心地忠厚的妓女:这样的人可不是很容易找到的。一天晚上,她极其亲热地和爱德华谈了一会儿话以后,就把这位姑娘介绍给他。“你可以随便和她相处,”她一边叹息,一边说,“让她从我为金情作出的牺牲中得到好处,让她一个人得到这种好处。不过,如果有朝一日你想娶她为妻的话,那你就对不起我了。”她说完就想走开,爱德华拦住她说:“别走,如果你把我看得如此卑劣,竟然在你家里享用你的恩赐的话,那你就大可不必作出这样大的牺牲,而我也不值得你如此留恋。”侯爵夫人回答说:“既然你不能属于我,我就希望你也不属于别人。虽说我失去了爱的权利,但至少应该允许我处理好这件事情。你为什么把我为你做的这件好事看作是多余的呢?难道你怕人说你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吗?”接着,她强迫爱德华记下那个名叫洛尔的年轻姑娘的地址,并要他起誓今后不再和任何别的女人发生密切的关系。他深受感动,他起了苦。他对她的感激之情比对她的全,更难控制。这是侯爵夫人生前对他设下的最危险的国套。
  侯爵夫人和她的情人一样,凡事好走极端。她留洛尔和她一起吃夜宵,对她百般亲热,极力表现出她为爱情作出的巨大牺牲。爱德华高兴得忘乎所以;他的目光,他的动作无不流露出他内心的激动之优化的话没有一句不饱含着他热烈的爱情。洛尔长得很可爱,可爱德华几乎看都不看她。洛尔却不像他那样无动于衷,在这真正的爱情的画面中,她看到了一个她以往未曾见过的新人物。
  吃完夜宵后,侯爵夫人把洛尔打发走,让情人和她单独留下。她以为他们这样单独相处,对爱德华会产生很大的诱惑力,她的想法虽不是没有道理,但若指望爱德华会上她的钩,那她就错了;她玩弄的种种手段,恰恰表明爱德华在道德上虽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结果是使两个人愈加痛苦。在《朱莉》卷四的末尾,圣普乐赞扬他的朋友的毅力,谈的正是发生在这一夜晚的事情。 爱德华是道德高尚的人,也是一个普通的人,他这样做完全出于纯朴的荣誉感,丝毫不像上流社会的人那样只重视表面的礼仪而忽视真正的荣誉。他和侯爵夫人心荡神怡地相处几天之后,他感觉到事情不妙;正当他快要被征服之际,他决定宁失小节,而不能违背道德,于是他去看洛尔。
  洛尔一见到他,就全身战栗。他发现她神情忧郁,就和她谈天,以为不用费很大气力就可以使她高兴。但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容易。她并不怎么理睬他对她的亲近,并拒绝接受他的礼物,不过脸上没有嫌弃札物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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