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姑娘 第58章

  每一天的光阴对你都是珍贵的,雷斯脱。你为什么不马上就下决心──今天就下决心——今天就行动起来呢?为什么呢?”
  “不能这么快!”他抗议说。“这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老实对你说,我是不愿意这么做法的。这似乎太残忍——太不公道了。我不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到处去跟人商量。我以前跟任何人都没有谈起这事——连我的父亲、母亲,也没有向他们谈起过。可是你似乎比任何人都亲密些,所以我今天既遇到你,觉得应该对你解释一番,这是我实在愿意的。我对你很关心。我不知你了解不了解在这情形之下我何以还能如此。但是我确实是如此。你在知识上和感情上都同我非常接近,非我始料所及。你不要皱眉。你要我说实话,是不是?好吧,我已然把实话对你说了。现在要请你把我解释给我自己听,如果你能够的话。”
  “我不是要跟你辩论,雷斯脱,”她把手搁在他胳膊上温和地说。“我只是要爱你。一切经过的情形我是十分了解的。我替自己难过。我替你难过。我又”——她迟疑了一下——“替甘夫人难过。她是一个美貌的女子。
  我喜欢她。我实在喜欢她。但是她跟你是不配的,雷斯脱,她实在是不配的。你需要另外一种女人。我们现在这样议论她,原好象太不公道,但实在并非不公道。我们都要顾着我们自己的身分。我想你如果象方才对我说的一样,把这事的实情完全摆在她面前,她就可以了解,并且对我们表示同意了。她决不能存心要害你。倘若我,雷斯脱,居于她的地位,我就会放你脱身。我这是老实话。你也应该相信我。我想凡是有良心的女人总都应该这样的。这种办法原也要使我伤心,我可是愿意。她也原要伤心的,可是应该这么做。我想我和你一样能够了解她,或者更了解些,因为我是女人。哦,”
  她停了一会又说,“我恨不得亲自同她谈一谈。我一定能够使她了解的。”
  雷斯脱看看嫘底,深以她这样的热心为可异。她是美丽的,有吸引力的,实在值得注意的。
  “事情总不能这么快法,”他重复说。“我要再想一想。我还有考虑的时间呢。”
  她呆了一会,稍觉有点灰心,但是仍旧很坚决。
  “这是该行动的时候了,”她也重复说,说时把整个心灵都从眼光中流露出来。她要这个人,而她并不觉得让他看出自己要他为可羞。
  “好吧,让我考虑考虑,”他很觉不安地说了这句就匆匆告别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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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斯脱已经把他的困难处境热心考虑过,而且准备不久就要行动了,谁知他那海德公园的住宅里又发生变故,以致事态更加复杂起来。原来葛哈德的健康很快衰落下去了。逐渐逐渐地,他已不得不放弃他在那里的种种职务;最后,他竟卧床不起了。他躺在他的房间里。珍妮虔诚地服侍着他,味丝搭也常常去看他,雷斯脱也偶尔到他房里去问问。离开他的床不远有一个窗口,可以看见底下的草地和附近的街道,老头子常常向窗外凝视,心想没有了他,不知这个世界怎样过下去。他疑心马夫乌子并不好好的看马和马具,送报的人不留心他的送报时间,管炉子的人把煤浪费,或者没有给他们充分的热。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关系虽然小,在他却都是真正的心事。他知道一家人家应该怎么样管理。他对于他自任的种种职务都丝毫不肯苟且,总怕事情做得不妥当。珍妮替他做了一件极华丽的粗羊毛浴衣,上面用深蓝绸子镶着,又配上一双又软又厚的粗羊毛拖鞋,但是他都不常穿。他情愿躺在床上,旁边放着《圣经》和路德教的报纸,随便拿来看看,时时要问珍妮外面的事情怎样。
  “你得到地下室去看看那家伙在做什么。他连一点暖气都不给我们了,”他常要这样抱怨。“我可以赌咒他在做什么。他坐在那里看书,忘记了添煤,炉子都快熄掉了。啤酒放在那儿,他可以随便拿的。你该把它锁起来才是。你不晓得他这人的好歹。也许他是个坏人。”
  这种时候,珍妮就要对他抗议,说家里的暖气并非不足,那人也是个安分的好人,就算喝点啤酒,也算不了什么。于是葛哈德立刻就要发起脾气来。
  “你们总是这个样子的,”他使劲嚷道。“你们简直不讲经济。我要不管,你们就什么事情都随他去了。他是好人!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他的炉子常常生着吗?院子里常常干净吗?你要不看牢他,他就跟别的人没有两样,都不是好东西。家里的事情都得你亲自去看着的。”
  “好的,爸爸,”她就竭力安慰他,“我会去的。你别操心。我要把啤酒锁起来。你现在要吃点咖啡面包吗?”
  “不,”葛哈德立刻摇手说,“我的胃很不妥当。我不晓得怎样才会好呢。”
  马金医生是那一带的头号内科医生,经验学力都好,珍妮就把他请来看父亲的病。他指点了几件简单的事情——热牛奶,滋补的酒,休息——但是告诉珍妮说希望不能太多。“你知道他已很有几岁年纪了。现在他很虚弱。
  假如他除了二十岁年纪,我们的办法就很多。他现在的症侯已经很深。他也许能再维持一些时。他也许再能起床操作,也许再不能。这是我们大家迟早总要有的事。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担心的了。我自己的年纪也老了。”
  珍泥知道父亲的病已将不起,不免有点悲伤,但她想他在这种舒服的情境之下过世,倒也可以安慰。在这里,至少是一切都能料理周到的。
  后来不久,就已证明这是葛哈德的最后一场病了。珍妮因想自己有把消息通知兄弟妹妹的义务。她写信给巴斯,只说父亲有病,巴斯回信说他很忙,除非病势沉重他不能抽身。又说乔其在罗乞斯脱,想是在舍夫·耶弗孙花纸公司里工作。马大和她的丈夫已到波士顿去了。她的住址是在城外一个叫做贝尔蒙的近郊村落。威廉在奥马哈,替本地一个电气公司工作。味罗尼加已经同一个名叫阿柏脱·舍利登的结婚,他是跟克利夫兰的药材公司有关系的。“她从来没有来看我,”他抱怨道,“可是我会通知她的。”珍妮亲自给他们每个人都写了一封信。味罗尼加和马大回信都很简单。她们说听见父亲有病很难过,如有不测,希望珍妮通知她们。乔其回信说,除非父亲病重,他不能到芝加哥来,但他希望时时听到消息。威廉则据他后来说,并没有接到珍妮的信。
  葛哈德的病一天重似一天,使得珍妮心里非常痛楚;因为他父女两人虽曾有过一时的龃龉,如今相处日久,感情已经非常融洽了。葛哈德已经明白认识他这一度被逐的女儿实在是善良不过的,至少对于她是无可指摘的。她对他从来没有出过恶言,从来不跟他违拗。如今他病了,她到他房里进进出出,一个晚上或是一个下午总要有十几回,不住来看他可舒服,问他可要吃东西。后来他更虚弱了,她就整天坐在他旁边读书,或是在他房里做针线。
  有一天,她替他铺枕头的时候,他拿住她的手,用嘴亲它。他那时已经觉得很虚弱很颓唐了。她吃惊地抬起头来,喉中象有一块东西梗塞着。他眼中含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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