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 第85章

  嘉莉想起了赫斯渥。她以前从来没有不说明缘故而不回去吃饭的。
  他们就乘车赶回来,于六点一刻坐下来吃饭。这是秀莱饭店那次晚餐的重演,嘉莉又伤心地想起了往事。她想起了万斯太太,在赫斯渥接待了她一次后就绝迹不来了——还有艾姆斯——罗伯特·艾姆斯。
  她又想起了这个人。这是个强烈而清晰的幻象。她现在可以看见他的漂亮的额角,他的一头黑发和坚挺的鼻子。他喜欢看的书比她看的更好,他喜欢的人比她所结交的更高明。他的理想在她的心里燃烧着。
  “做一个出色的女伶真不差,”她又清楚地想起了这句话。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伶呀?
  “你在想什么,马登达小姐?”她的快乐朋友问她。“好吧,看我是否猜得中。”
  “啊,不,”嘉莉说。“不要猜。”
  她抛下幻想,吃起饭来。她多少把它忘记了,情绪很愉快。可是提到散场以后再会面的事,她只是摇头。
  “不,”她说,“我不能。我已经有了约会。”
  “啊,得了,马登达小姐!”那青年恳求说。
  “不,”嘉莉说,“我不能。你对我这么好,但是你得原谅我才是。”
  青年显出极其垂头丧气的神情。
  “振作起来,老朋友,”他的朋友咬着耳朵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去一趟。她也许会改变主意的。”
  第四十三章
  然而嘉莉没有参加散场以后的游乐。她一直赶回家去,念念不忘没有回家吃饭的事情。赫斯渥已经睡了,但是,当她走过他床边到自己床上去时,醒过来望了一眼。
  “是你吗?”他说。
  “是我,”她回答。
  第二天早晨吃早饭时,她想表示歉意。
  “昨天晚上我来不及回家了,”她说。
  “呀,嘉莉,”他回答,“说这话又有什么用呢?我不在乎。不过,你不必对我这么说。”
  “我来不及了,”嘉莉说,涨红了面孔。然后,发现他的神情好像在说“我明白”,她就嚷起来:“嘿,好吧。我也不在乎!”
  从此以后,她对于这个家更其漠不关心了。他们之间仿佛已经不存在互相交谈的共同基础。她一定要等他开口才拿出开支的钱来。可是他却不高兴开口。他宁愿在肉铺子和面包铺子里拖延付帐的日子。他在奥斯拉格那里欠了十六块钱的食品帐,储存了一批主要食品,这样他们可以在一个时期里不必再买这些东西。然后他换了一家食品铺子。对于肉铺子和别的几家铺子,他也这么办。嘉莉从来没有听他直接说起过这些事情。他只要求他可以得到的东西,双方愈来愈疏远,达到了只可能有一个结局的局面。
  九月份就这样一天天快过去了。
  “你的朋友德雷克先生快要开办旅馆了吗?”嘉莉问了几次。
  “是的。不过他要到十月份才开办呢。”
  嘉莉产生了反感。“这样一个家伙啊,”她心里常常想。她越来越喜欢去看朋友了。她把多下来的钱大部分购置衣服,这笔钱的数目到底也并不惊人啊。终于她在另一家剧团找得了一个位置。这是因为她所参加演出的歌剧在四星期内要到外地去演出了。在她采取行动以前,在所有的海报牌和报纸上都登着:“喜歌剧杰作最后两星期演出??”云云。
  “我不参加巡回演出,”奥斯本小姐说。
  嘉莉和她一起向另一个经理去求职。
  “演过什么戏吗?”是他的问题之一。
  “我正在卡西诺戏院演出的剧团里工作。”
  “啊,是吗?”他说。
  谈到结果订了每周二十块钱周薪的合同。
  嘉莉大为高兴。她开始认为自己在社会上已经有了一个位置。人们对才能是赏识的。
  她的地位大大变化了,竟使她觉得这公寓里的气氛难以忍受。家里只有贫困和烦恼,或者看上去是这般模样,因为这是一种沉重的精神负担。它成了一个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方。可是她还是住在那里,做相当多的家务活,把家里收拾整齐。这里终于成了赫斯渥老是坐着的地方。他坐在那里摇着,摇着,看看报,沉溺于自己悲哀的命运之中。十月过去了,随后是十一月。他还没有觉察,就已经到了严冬,而他还是坐在这里。
  嘉莉的处境在改善,这他是知道的。现在,她的衣服已有改进,甚至可以说是很精美的了。他看她进进出出,有时候在自己心里想象她升发的光景。
  因为吃得少,使他消瘦了一些。他的胃口不好。穿的也是穷人的衣服。说什么要找事情干,对他说来已经是陈词滥调,而且是可笑的了。所以他抱着双手等待着——等待什么呢,他也无法料想。
  精神上这般冷漠,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这事例是适宜于对之进行科学探索的。可以根据他对尊严的某些先入之见如何在他的没落中起着作用,写一篇出色的论文。我们知道,某种生物只能在某种条件下生存,一旦暴露在别的条件下,就会立即死亡。一般的金丝雀在被捕时是相当坚强的,但是在镀金的鸟笼里关了几年,就丧失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家狗倘使舒舒服服地养到中年,再把它赶到丛林里去自寻食物,就会饿死。家狗,要是一生下来就被赶出去,就会变成狼,或者是十分像狼,只是在外形上有些不同而已。所以,一个人无忧无虑、丰衣足食地生活到中年,就会忘记谋生和工作的技能。技能和才智都萎缩了。他似乎是个有些作为的人,可是看吧,这可怜的头脑坚持说必须做到那么有作为地生活,否则就是丧失了体面。没有勇气来证明这种情绪是错误的。只能坐着出神,等待出现能够干的事情。几乎不能改变自己到足以适应事态的需要的程度。
  赫斯渥就是这样。肉店老板来敲门,他借故推托。食品店老板也来敲门。
  还是借故推托。在这样一次不愉快而尖刻的交谈以后,他会回到自己的椅子里,心想他必须向嘉莉要些钱。当她只给他他通常要的那一点儿钱时,他就想过些日子再给肉店老板付款。当时不存在的麻烦总是最容易对付的。
  可是,这些麻烦终于来得太频繁了。债主的追索、嘉莉的冷淡、家里的一片寂静和冬天的来临,全都联合起来促成一次危机。而奥斯拉格亲自上门来讨债,刚好遇到嘉莉在家,终于成了导火线。
  “我来讨欠帐,”奥斯拉格说。
  嘉莉只是略微有些吃惊而已。
  “多少钱?”她问。
  “十六块,”他回答。
  “啊,那么多吗?”嘉莉说。“这数目对吗?”她回头问赫斯渥。
  “对,”他说。
  “可是,我从没听说过这笔帐呀。”
  看她的样子,好像她以为他花了些不必要的费用。
  “哦,他讲得很对,”他应道。然后他走到门口。“我今天付不出一文钱,”他和气地说。
  “那末,什么时候能付?”食品店老板说。
  “总之要等到星期六才行,”赫斯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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