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 第41章

  赫斯渥俯身向前。全场观众这时都被她优雅的风度所感染。就像是第一幕的高潮的又一次重现——情绪是这般感人。
  “不管你看中的女人是聪明的还是虚荣的,”嘉莉说,她的眼睛忧伤地俯视着颓然坐在椅子里的情人,“不管她是美人儿,或者相貌平庸,有钱人或者穷人,她只有一件东西可以真正献给你或者不愿给你——那就是她的心。”
  杜洛埃觉得喉头有些发痒。
  “她的美貌、她的机智、她的才艺,她可以卖给你——但是她的爱情却是金钱买不到的无价之宝。”
  经理觉得这句话是对他个人的呼吁。他觉得好像是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他几乎忍不住要为他所爱的这个绝望、悲伤而又娇弱动人的女人伤心得落下眼泪来。杜洛埃也是欣喜若狂。他决定以后待嘉莉的态度要和以前根本不同。天呀!他要和她结婚。她是配得上的。
  “作为报答,”嘉莉说,几乎没有听见她情人那低微的、剧本上规定的回答,使自己的表演和乐队这时在奏的如泣如诉的曲调更其和谐了,“她只要求你在对她看的时候,眼睛里要流露出无声的热爱;在对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应该温和、多情、和善。不要因为她一时不能了解你生气勃勃的思想和远大的抱负而卑视她;因为,当不幸和邪恶击败了你那伟大的目的时——她的爱情会留下来安慰你的。你看到树木的力量和庄严,”她继续说下去,而赫斯渥靠着最大的努力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但是请不要因为花朵只能发出芳香而看轻它们。请你记着,”她最后柔和地说,“爱情就是女人所能给的一切,”她把一切这两个字念得特别动听,“但这是上帝允许我们带进坟墓里去的唯一的尘世间的东西。”
  这两个男人心中被爱情折磨得好苦啊。他们几乎没有听见终场的那几句话。他们只看得见他们这个偶像,她正以撩人的风度在舞台上走动着,继续发挥着他们意想不到的感染力。
  赫斯渥心中不知下了多少次决心——杜洛埃也是这样。他们一起跟着大家陡的鼓起掌来,要嘉莉再上场。杜洛埃啪啪地鼓着掌,直鼓到两手发痛。
  接着他又一跃而起,走了出去。他出去时,嘉莉走出幕来,看见一只大花篮正由人匆匆地顺着观众席中间的走道送到她面前来,她就等待着。那是赫斯渥送的。她向经理的包厢望了一眼,和他目光相接,笑了一下。他真想从包厢里跳出来拥抱她。他忘记了他那有妇之夫的身分需要行动检点。他几乎忘记了包厢里还有些他认识的朋友。天呀!他要夺取这个可爱的姑娘,即使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他要立即动手。这该是杜洛埃的末日了,请你别忘了。
  他连一天也不想等了。这个推销员不能占有她。
  他激动得在包厢里待不住了。他走进休息室,然后走到街上,心里在盘算着。杜洛埃没有回来。隔了不多几分钟,最后一幕演完了,他急于要和嘉莉单独相见。他诅咒命运,在他想向她表示爱意、同她单独切切私语的时候,竟只能带着笑,向人鞠躬,装模作样。他发现他的愿望一时无法实现,不禁唉声叹气。他甚至还必须装模作样地带她出去吃饭。最后他走进去,向她问好。演员们正在换装,聊天,东奔西走。杜洛埃在极其兴奋、热情地信口闲谈。这位经理几乎以超人的力量才控制住了自己。他简直要高声呻吟起来。
  “我们当然要去吃饭了,”他说,说话的声调对他的感情是一种嘲弄。
  “是啊,”嘉莉含笑说。
  这个小女伶情绪很高。她这时体会到了受宠的滋味。这一次她成为被颂赞、被追求的人物了。由于成功而产生的自立之感如今隐约地初步露出了苗头。情况改变了,她正在俯视而不是仰望着她的情人。她还没有完全觉察到这种情形,但是流露出了某种屈尊的神情,使他们觉得说不尽的甜蜜。等她准备停当了,他们就登上等候着的马车,驶到市中心去。她只找到一个机会表示她的感情,那是这经理在杜洛埃之前,跨上马车,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
  趁杜洛埃还没完全进车时,她温柔而激动地握了握他的手。经理高兴得忘乎所以。只要他能和她单独相处,就是出卖自己的灵魂也甘心。
  “唉,”他想,“真痛苦啊。”
  杜洛埃讲个不停,以为自己最最重要。他的热忱也使晚餐大煞风景。赫斯渥回家时,心里感到,假使他无法作出深情的表示,他要活不成了。他热情地对嘉莉咬耳朵说“明天”,她就会意了。他离开了推销员和他的宝贝,在分手时心里大有把他杀死为快之感。嘉莉也觉察到这种处境很痛苦。
  “晚安,”他说,装出一副违心的风度,心里却渴望着嘉莉。
  “晚安,”小女伶温柔地说。
  “这个傻子,”他说,这时憎恨起杜洛埃来了。“这个白痴。我要把他搞掉。而且说做就做。我们明天瞧吧。”
  “哦,你真是了不起,”杜洛埃紧握着嘉莉的臂膀,心满意足地说。“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娘儿。”
  第二十一章
  像赫斯渥这样天性的人,情欲会表现得很强烈。这不是冥想、梦幻之类的事儿。他决不会到情人的窗外去唱歌——在种种困难面前变得憔悴,口出怨言。在夜里,他因为想得太多了,迟迟不能入睡,早晨一早就醒来,急忙又抓住这可爱的问题,拚命想下去。他浑身不舒服,心绪也很乱,因为他不是对嘉莉发生了新的兴趣吗,而杜洛埃不是挡住了他的路吗?一想到他的情人被兴高采烈、洋洋自得的推销员所占有,他感到苦恼得无以复加。他觉得,为了解决这个纠葛——让嘉莉默许一种安排,能有效地摆脱,而且永远摆脱杜洛埃,他是宁愿牺牲一切的。
  怎么办呢?他边想边穿衣服。他在和他妻子同住的卧室里踱来踱去,不去注意到她的存在。
  吃早饭时,他觉得胃口不好。他叉起来放在盘子里的肉,一动也没有动。
  咖啡冷了,可是他却还在心不在焉地看报。他在报上看到了一些小事情,但是什么都没记住。他的心情大可以说是矛盾的。
  这时候,他很少想到自己家里的事情,而想到的那一点却都是不愉快的。
  杰西卡还没有下楼。他的太太坐在桌子的一头,默默地在反覆思考自己的事情。新雇来的一个仆人忘记了餐巾。为此,一声斥责恼人地打破了沉默。
  “我早跟你说过了,麦琪,”赫斯渥太太说。“我不高兴再说了。”
  赫斯渥望了他太太一眼。她正在发脾气。眼前她的态度使他非常生气。
  她的下一句话是对他说的。
  “你有没有决定,乔治,什么时候休假?”
  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商量到哪儿去度夏,这是他们的习惯。
  “还没有定,”他说,“眼前我非常忙。”
  “哦,倘使我们打算出门,你必须快些决定,对吗?”她应道。
  “我想还可以等几天再说吧,”他说。
  “哼,”她回答,“别错过了季节。”
  她说这话时生气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你又来了,”他说。“照你这么说,好像我是什么事都不干的。”
  “可是我要知道你什么时候休假,”她反覆说。
  “还有几天呢,”他坚持说。“你们总不会想在跑马赛结束以前就动身吧。”
  当他正想考虑别的事情的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使他很生气。
  “不过,我们可以这样做嘛。杰西卡不愿意等到跑马赛结束。”
  “那末你们当初要长期票干吗?”
  “呃!”她说,用这一声表示厌恶——“我不愿意和你争论。”说罢就站起来要离开餐桌了。
  “喂,”他站起来说,口气很坚决,使她要走而不得不暂时停下来——
  “你近来怎么啦?我还能和你说话吗?”
  “当然啦,你能和我说话,”她回答,语气着重在“说话”这两个字上。
  “可是,看你这副样子,好像不是这么回事。现在你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准备好——没有一个月不行。也许到那时还不行。”
  “你不去,我们自己去!”
  “你们自己去,呃?”他讥讽道。
  “是的,我们会去的。”
  他听得这女人这样坚决,不禁吃了一惊,但是这只能使他更其恼怒而已。
  “好,我们等着瞧吧。我觉得你近来想用高压手段来处理事情了。听你的口气像是你要来安排我的事情了。嘿,你办不到。凡是和我有关的事情,你什么都管不着。倘使你们想去,就去得了,但是你那样说话是逼我不走的。”
  他现在浑身都激动起来了。他的黑眼睛闪烁着,他在放下报纸时把它捏得沙沙发响。赫斯渥太太就不再说话了。他刚说完话,她就转身走到穿堂里,上楼去了。他停了一下,好像在犹豫——然后坐下来,喝了些咖啡,就此站起身来,到正房里去拿帽子和手套。
  他的太太确实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争吵。她刚才下楼吃早饭时觉得有些不自在,心里在反覆思考她的一个打算。杰西卡曾提醒她,跑马赛并不如她们所设想的那么好玩。今年的社交机会不如她们所预料的那么出色。这位美丽的姑娘认为每天去看赛马是一件乏味的事情。而且,今年一些有身分的人,都成群地提早到海滨胜地或者欧洲去了。在她自己的朋友圈子里,已有几个她感兴趣的年轻人到沃基肖去了。她觉得自己也想去,她的母亲赞同她的想法。她们为什么不去呢?已买下的长期票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可知道,”有一天下午她们准备驱车去跑马场时,杰西卡说,“兰伯特一家已经到那里去了?他们是星期二走的。”
  她指的是沃基肖。
  “是这样吗?我原以为他们还要等些时候才去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女儿应道,“但是他们已经走了。还有法尔威一家。我希望我们能去。”
  “倘使我们想去,也可以去,”母亲回答。
  “啊,妈妈,我希望你安排一下!”这个喜气洋洋的少女说。“这要好玩得多。老一套的赛马一点也不好看。”
  赫斯渥太太因此决定提出这回事来。她下楼来吃早饭的时候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不知什么缘故,气氛不对头。争吵过后,她还是弄不懂怎么会争吵起来的。可是,她如今认定她丈夫是个粗暴的家伙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就此罢休的。她要他把她当作贵妇人看待,否则她要弄清楚是什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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