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异乡人 第22章

  “‘事实上,’委员说,‘在他被杀的前一天,你说你一毛钱都没有,就向柔丹借了五十法郎。’
  “‘他对我很好,可怜的人儿,我会想念他的。’
  “委员用他友善、发亮的眼睛看着贝格,使他想起这年轻人的容貌并不令人讨厌。那可能吗?但是,不,那是胡扯。贝格说,他已经跟毒品商人断绝关系,委员觉得他是在说谎。毕竟,他手头紧,而从那儿却可以弄到钱;贝格就跟那些耽于毒品的人混起来了。虽然委员没想到他的根据何在,但他有个印象,就是假如贝格不确知谁谋杀柔丹,他也有怀疑的地方;当然他不会说的,但是,假如在他纽里的家找到隐藏的海洛因的话,他们就可能迫他讲出来。委员是一个性格的精明判官,他确知贝格为了平安逃脱,是会牺牲一个朋友的。他下决心扣留贝格,并且在他有机会处置他家里的东西之前搜查他的家。他以同样的想法问他关于谋杀那晚的行踪。贝格说他从纽里来时比较晚,然后就走到柔柔酒吧,他发现很多赛马过后进来的人在里面。他喝了两、三杯酒,而柔丹那天的情况不错,他说要请他吃饭。吃完后,他到处走了一会,但因为烟气重重使得他头痛,所以他到林荫道上散散步。然后大约在十一点时候回到酒吧,他停留在酒吧,直到最后一班到纽里的地下火车时间到时才走。
  “‘你离开的时候长得足够杀掉那英国人,这是事实。’委员有一点开玩笑的说。
  “贝格大笑。
  “‘你不是要控告我这一点吧?’他说。
  “‘不,不是那一点。’对方笑着说。
  “‘相信我,柔丹的死,对我是一个损失。他被谋杀的前一天借我的五十法郎,并不是我第一次向他借钱。我并不是说他做得对,不过他喝了几杯酒时,向他拿钱并不难。’
  “‘他那天仍然赢了很多钱,虽然离开酒吧时也没喝酒,他心里却很快乐。你可能会想,有把握一下子得到几千法郎,比每次得到五十法郎更值得。’
  “委员说这话是逗他的,而不是因为他认为这话有什么意义。而他认为,让贝格以为他自己是被怀疑的可能对象并不是坏事。假如他稍微知道一点的话,这确实会使他更愿意讲出罪犯的名字。贝格拿出口袋里的钱,放在桌上,一共不到十法郎。
  “‘假如我抢了柔丹的钱,你不会认为我现在口袋只有这么多吧!’
  “‘我亲爱的孩子,我什么都不认为。我只是指出你有时间杀柔丹,而且钱也对你有用。’
  “贝格向他坦诚而缓和的笑着。
  “‘这些我都承认。’他说。
  “‘我对你会完全坦诚,’对方说,‘我并不认为你杀了柔丹,但是我很确定:假如你不知道谁做的,你至少有嫌疑。’
  “贝格否认了这一点,虽然委员迫压他,他还是坚持否认。那时时间已晚,委员认为最好第二天再审问,他也认为地窖中一夜会给贝格一个考虑他地位的机会。曾经被捉过两次的贝格,知道再反抗也没用。
  “你知道毒品商人都在干各种隐藏,品的勾当。他们把毒品藏在中空的拐杖,藏在脚跟,藏在旧衣服的缝边、草席、枕头、床架,藏在每个可以想象到的地方,而警方都知道他们的花样,如果纽里的房屋有什么东西的话,他们肯定会找到的。但是当委员去搜查莉迪亚的房间时,他无意中找到了一个化妆盒,这使他忽然想到,对于中产阶级的女人来讲,那是一件昂贵的东西。她有一只手表,看起来好像花很多钱买的。她说化妆盒和手表都是她丈夫给她的,这使委员想到,研究出他如何得着钱去买这两件东西,可能会很有趣。回到他的办公厅后,他询问了一下,一会儿后就晓得有几个女人报导说,她们被一个自动给她们搭‘西特恩’牌车的年轻人偷去皮包。有一个女人描绘了她因此而丢掉的化妆盒样子给警方,刚好跟委员在莉迪亚的物品中所发现的相符。另外一个说,她的皮包里有某某人造的一个金表,而莉迪亚的那一个上面,也有那人的名字。很明显的,这个警方无法抓到手的神秘年轻人就是罗勃贝格。这件事情似乎没得着柔丹谋杀案的更接近答案,但是给了委员一件促使贝格泄露秘密的附加武器。他叫人把他带进来,问他如何得着化妆盒和手表。贝格说,一个是从一个需要钱用的少女买来的,另一个是向一个在酒吧中遇见的人买的。但是两个人的名字他都说不出来,他都是偶然跟她们一起谈起话的,并且两个人以前以及以后都没碰到过。然后委员以窃盗罪逮捕他,告诉他第二天早晨要他跟物品所有者的女人对质,并且试着诱导他讲出真话以减少麻烦。但是贝格坚持他所讲的,并且拒绝再回答任何问题,除非他找到一个律师帮忙他。按法国的法律,既然他已经被逮捕了,他是有权利在审判时找一个律师的。委员只能默许。就这样,那晚的审问就终结了。
  “第二天早晨,那两个女人来到委员的地方,她们一看到东西,马上就认出了。贝格被带进来,其中一个马上认出,他就是那个给她搭车的亲切年轻人。另外一个无法确定;她接受他载她回家的请求是在夜晚,她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是她想,她可以听出他的声音。贝格被要求读一张纸上的一、两个句子,在他还没读完六个字时,那女人就叫出来说,她确定他就是那个人。我可以告诉你,贝格有一种特殊柔和爱抚般的声音。女人退出,贝格被带回地窖,化妆盒和表放在他眼前的桌子上,委员懒散地看着他。忽然他的表情变得更专心。”
  查理打断了他的话。
  “西蒙,你怎么知道的?你在讲故事。”
  西蒙笑了。
  “我有点把它戏剧化了。我是在告诉你我第一篇文章里所说的。你知道,我必须尽可能编造一个好故事。”
  “那么,继续讲吧!”
  “嗯,他派人请他一个属下来,问他贝格被捕时,手上有否戴腕表,如有的话,把表带来。记住,这些都是以后在审判时发生的。警察拿到了贝格的表。表是用一种,我想是叫奥林的金做的仿金表,表面是圆形的。报纸对于柔丹的谋杀案报导得很详细;譬如他们说,用力刺进身体的小刀,还没找到,顺便说起,以后也是没找到;他们说,警察还没发现什么指痕。你会在柔丹放钱的皮夹或者在门把上期望找到一些指痕;而当然,他们从这一点推论凶手戴了手套。但是他们没说到的是(因为警方不让此事公开),他们拿着一支好用的刷子去搜查柔丹的房间时,他们发现了一个破表的碎片。这不会是柔丹的表的碎片,也不一定是凶手的,但无论如何,在凶手紧张与匆忙之中,是有可能因意外敲击到一件家具,而使表玻璃破裂的。在这样的时刻里,他不可能去注意这件事。碎片并未全部找到,但已足够显示出,碎片所属的表是小而椭圆形的。委员用纱纸小心地把碎片包起来,放在一个信封里,他现在把碎片展放在他面前。它们很适合莉迪亚的表,这可能只是一个巧合;大家使用的手表中跟这大小形状完全相同的有好几千个之多。莉迪亚的表有一片玻璃。但是委员细想了一下,他心中翻腾着很多种可能性。可能性似乎勉强得使他耸肩。当然,在贝格所说,沿着林荫路散步的至少四十五分钟时间内,他是有足够的时间,从柔柔酒吧走到柔丹的公寓,那只要十分钟的时间,然后谋杀他,洗净手,把全身弄整洁,然后走回来;但是他为什么要戴妻子的手表呢?他自己有一个的。他自己的,当然,可能坏了。委员思虑地点着头。”
  查理吃吃地笑。
  “真的?西蒙。”
  “闭嘴。他指示便衣人员,到贝格所住的纽里家以外半径两英里的每个表店去问,在最近两星期里有没有表匠修理过一个仿金表或者放置过一个椭圆形面的小女士表的玻璃。一小时之内,有一个人回来说,住在离贝格的房屋不超过四分之一英里的一个表匠说,他修理过一个跟描绘相符的表,这表修好后客人就来拿去了,同时这位顾客又带来另一个表,要加放一片玻璃。他当场就放好了,而她在半小时后才来拿走。他不记得顾客的样子,但他想,她的声音有俄国腔。他把那两个表拿出来给表匠看,表匠认说就是他所修理的那两个。委员微笑着,好像在马赛的老港口饭店里,有一大盘普罗文沙地方的鱼汤摆在他面前似的。他知道他已经找着了他的人。”
  “怎么说呢?”查理问。
  “简单极了。贝格把表玻璃弄破了,就借了他给莉迪亚的那一个。她几乎都不出去外面,所以她不需要表。你一定记得,那时她是一个安静、谦恭,有一点害羞的女孩子,很少有朋友,而我应该说,有点没力气似的。审判时,有两个人发誓说,他们曾注意到贝格戴那个表。柔柔是警方的密告人,他晓得贝格是警方注意的人物,并很怀疑他怎么得着那表的。他偶然向贝格提起说他戴了一个新表,贝格就告诉他,那是他妻子的。莉迪亚在谋杀案发生后的早晨,去表匠那儿取回她丈夫的表,而很自然地,既然她去了,她就把自己的表换上一片新玻璃。她也没想到要告诉贝格这回事,而贝格也不知道他把那表弄破了。”
  “但是,你不是说,他是这样被宣告有罪的吧!”
  “不,但这已足够证明委员的控告他谋杀是正确的了。正如同以后的演变一样,他认为新证据不久就会到来的。在整个质问过程中,贝格显示出惊人的灵巧和镇静。他承认每件能够证明的事情,并且不再企图否认他抢了那些女人的手提包,他承认,甚至被判罪后,他还继续在需要时勒索车子;他说他做这种事时简直太自在了,而这种冒险也适合他的胃口,但是他全然否定他跟谋杀案有关。他宣称,那几片表玻璃虽符合莉迪亚的表,却不能证明什么,而她怎么拷问都发誓说,表玻璃是她自己弄破的。最后,连要判定这个案件的审问法官也困窘了,因为他们找不到贝格偷的钱的踪迹,而实际上钱也没被找着。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是,在贝格那天晚上所穿的衣服上,找不到血迹。刀子也没找到。事实证明贝格有一支刀子,在他走动的圈子里,这是很平常的事。但是他发誓,他一个月前就丢掉了。我告诉你,侦探的工作是做得很好的。偷来的汽车没有指印,偷来的皮包也没有。当他把手提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后,显然的,他就把它丢到街上,有的被警方得着。所以很明显的,他是戴着手套的。他们在他的所有物里面,找到了一双皮长手套,但他不可能在去看柔丹时戴着那手套,并且从尸体被发现的地方,看出柔丹被袭击时正在换唱片,而很明显的,贝格不是在柔丹让他进房间时就谋杀他的。此外,手套太大了没法放进口袋,假如他在酒吧就戴着的话,有人会注意到。当然,贝格的照片在所有的报纸上都刊了出来,而在困难之中,警察就找新闻界帮助他们。他们向所有人问,谁记得在某日曾卖过一双可能是灰色的手套给一个穿灰色衣服的男人,有的话,就出来报案。报纸对这件事做得蛮像一回事;他们又把他的照片登上去,旁边有行字:‘你曾卖给他用以去杀特地柔丹的手套吗?’
  “你知道,有一件常使我惊奇的事是,人们恶魔似地渴望着要告发人。他们借口说,这是公众精神,我一点也不相信,我甚至不相信,这通常来讲还是一种求名的欲望;我相信,这是由于人性的基底,是以伤害他人而得到快感的。你当然知道,在英国人,人家认为国库和国王的代表官有一种美妙的侦察制度来侦察所得税的偷漏、串骗等等,甚至还有离婚案件的侦察。告诉你,这都是骗人的。他们完全靠匿名信,有大量的人,一旦有机会把那些想卷物卷钱逃走的人,打落水狗的话,他们就是不能等待。”
  “这是严酷的思想。”查理说,但是又高兴地附加说,“我只能希望你是在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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