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风情 第10章

  他们要在复活节后的星期一回去,因为那天晚上要演出,于是星期天晚餐后,戈斯林上校说他要到书房去写几封信,过了一两分钟,戈斯林太太说她得找厨子去。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迈克尔背朝壁炉站着,点起一枝香烟。
  “恐怕这里太冷静了吧!希望你不要嫌这些日子过得枯燥无味。”
  “我在这里快活极了。”
  “你跟我家里人相处得非常好。他们十分喜欢你。”
  “上帝啊,我下了工夫才这样的,”朱莉娅心里想,但她嘴里说,“你怎么知道?”
  “哦,我看得出来。爸爸对我说你很像个贵妇人,一点不像是女演员,妈妈说你真聪明,懂事。”
  朱莉娅目光朝下,仿佛对这些溢美之词有些愧不敢当。迈克尔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她忽然觉得他活像个漂亮的年轻仆人在谋求工作的样子。他奇怪地紧张起来。她的心在肋骨上猛撞。
  “亲爱的朱莉娅,你愿意嫁给我吗?”
  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她一直在问自己他会不会向她求婚,现在他终于出口了,她却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
  “迈克尔!”
  “不是马上,我不是要求马上结婚。而是等我们有了点初步的成就。我知道你的演技能把我丢得老远,但是我们俩很快就会得发,待我们自己经营起剧院来,我想是能成为很好的搭档的。而且你晓得我是喜欢得你什么似的。我是说,我从没遇到过一个比得上你的女人。”
  (“该死的笨蛋,说这套废话干吗呀?难道他不知道我发疯似地只想嫁给他吗?他干吗不吻我,吻我,吻我?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他,我为了他,害苦了相思病呀。”)
  “迈克尔,你这么漂亮,没人能拒绝嫁给你的!”
  “宝贝儿!”
  (“我还是站起身来吧。他不会懂得如何坐下的。上帝哪,这个场面不知吉米教过他演了多少遍啦!”)
  她站起身子,抬头凑向他的脸。他双手抱住她,吻她的嘴唇。”
  “我得去告诉妈妈。”
  他放开了她,奔向门口。
  “妈妈,妈妈!”
  一会儿,上校和戈斯林太太都进来了。他们满面表现出欢乐的期待。
  (“天哪,原来是个精心策划的鬼把戏。”)
  “妈妈,爸爸,我们订婚了。”
  戈斯林太太哭起来了。她跨着蹒跚的脚步走到朱莉娅跟前,刷的伸出双臂,抱住了她,啼嘘着亲吻她。上校用男子汉的姿态紧紧握了一下他儿子的手,把朱莉娅从他妻子怀抱里拉出来,也亲吻了她。他深深地感动了。所有这些感情使朱莉娅激动,她虽然欢笑着,泪水却从她面颊上直淌下来。迈克尔看着这动人的情景,深感同情。
  “喝瓶香槟酒庆祝一下吧,你们说好不好?”他说。“我看妈妈和朱莉娅激动得太厉害了。”
  “女士们,上帝保佑她们,”上校等大家的酒杯斟满后说。
  〖五〗
  朱莉娅此刻看着她自己穿着结婚礼服的照片。
  “耶稣啊,我模样多怪。”
  他们当时决定对他们的订婚保守秘密,朱莉娅只告诉了吉米·兰顿、剧团里的两三个姑娘和她的管服装的。她叫他们发誓不说出去,可弄不懂怎么一来不到四十八小时似乎整个剧团的人都知道了。
  朱莉娅快活得不得了。她比任何时候更加狂热地迷恋迈克尔,恨不得当场立时就跟他结婚,但是他的理智占着上风。他们这时只不过是一对内地的演员,如果结成了夫妇去开始征服伦敦的奋斗,必将损毁他们成功的机会。朱莉娅千方百计尽量明显地向他表示一一事实上也确实表示得非常明显一一她很乐意做他的情妇,但是他断然拒绝。他是个正人君子,不肯占她的便宜。
  “‘啊,我不会爱你如此之深,要不是我更爱荣光,’①”他引用了一句诗。
  ①引自英国诗人理查德·洛夫莱斯(Richard Lovelace,1618—1658)的名作《出征致露卡斯塔》。
  他深信,如果他们在结婚前就过同居生活,到结婚时必将深深悔恨。朱莉娅为他的坚定的原则感到骄傲。他是个和蔼、温存的情人,不过,没有过多久,他似乎便有点把她视为理所当然的妻子,看他那副亲密而却随便的样子,你会当他们已经结婚好多年了。然而他允许朱莉娅跟他作出亲热的表示,显出他温顺随和的性格。她最喜欢偎依着他坐着,让他的手臂搂住她的腰,脸贴着脸,而最幸福的时刻是她能把她如饥似渴的嘴紧紧压在他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上。尽管他们在这样并肩坐着的时候,他总喜欢谈论他们正在钻研的角色或者讨论未来的计划,然而他还是使她欢乐万分。她永不厌倦赞颂他的美。她对他说,他的鼻子何等典雅,他的黄褐色的鬈发何筹可爱,这时候她觉得他搂住她腰的手臂稍稍在收紧,看见他眼睛里闪现着温柔的目光,她神魂颠倒了。
  “宝贝儿,你将使我骄傲得忘乎所以哩。”
  “假意地说你不是绝顶漂亮,那是再愚蠢不过的。”
  朱莉娅认为他绝顶漂亮,她说他漂亮是因为她喜欢说他漂亮,但她说这话也是因为她知道他喜欢听这话。他对她有喜爱、有爱慕,觉得跟她在一块自由自在,而且他信任她,但是她心里很明白,他并不热爱着她。她安慰自己,他只会爱她到这个程度,她想等他们结了婚,两人睡在一起,她自己的热情该会激发起他同样的热情。目前她尽量使用她的乖巧,见机行事,并旦尽量克制。她晓得不能惹他厌烦。她知道决不能使他觉得她是一种负担或者责任。他会为了一局高尔夫球,或者为了去跟一个偶然相识的朋友吃顿饭而把她抛置不顾,但她从来不让他看出她心中的不快。她隐隐察觉,她作为一个女演员所取得的成功有助于增强他对她的感情,于是拼命努力把戏演好。
  他们订婚一年多后,一位正在寻觅人材的美国剧院经理,耳闻吉米·兰顿的保留剧目轮演剧团,来到了米德尔普尔,对迈克尔很感兴趣。他捎了张便条给他,请他第二天下午到他旅馆一晤。迈克尔喜出望外,激动得气也透不过来,连忙拿条子去给朱莉娅看;这只可能意味着那位美国经理将请他去演一个什么角色。她的心一沉,可是装得跟他一样激动,第二天陪着他同去旅馆。迈克尔会晤那个大人物的时候,她在门厅里等着。
  “祝我交好运,”他转身离开她走进电梯时轻声地说。“这事情太好了,几乎难以相信是真的。”
  朱莉娅坐在一张宽大的皮沙发上,一心希望迈克尔拒绝接受那美国经理要他演的角色,或者认为给他的薪金太低,有损他的尊严,所以不肯接受。要不,他叫迈克尔念他心目中的那个角色的台词,得到的结论是他达不到要求。然而半小时后,她看见迈克尔向她走来时,他两眼闪闪发亮,步履轻快,她就知道他成功了。她一时觉得就快呕吐起来,等她在脸上强装出热切、愉快的笑容,只觉得肌肉绷得又紧又硬。
  “没问题了。他说那是个很好的角色,一个男孩子角色,十九岁。先在纽约演八到十个星期,然后去各地巡回演出。稳稳有四十个星期和约翰·德鲁①在一起。每星期二百五十美元。”
  ①约翰·德鲁(John Drew,1853—1929)出身于美国一演员世家,美丰姿,擅演喜剧及社会剧。
  “啊,宝贝儿,这对你太好啦。”
  显然他是欣然接受了。拒绝的念头在他脑子里根本没闪现过。
  “可是我——我,”她想,“即使他们出我一千美元一个星期,我也不去,如果这意味着要和迈克尔分开的话。”
  黯然的失望攫住了她。她毫无办法。她必须假装和他同样的愉快。他兴奋得坐不住了,拖着她直往热闹的大街上走去。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当然美国开支大,不过我每星期至多五十美元就该能够生活了,而且听说美国人挺好客,我常会吃饭不用花钱。我看没有理由不能在四十个星期里省下八千美元来,那就是一千六百英镑呀①。”
  ①由此可见,当时英镑与美元的比率为1:5。
  (“他不爱我。他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我恨他。我恨不得杀了他。该死的美国经理。”)
  “如果他第二年再聘用我,我每星期可拿三百美元。那就是说,两年时间我几乎可以挣到四千镑。差不多足够开始经营剧院了。”
  “第一年!”朱莉娅一时失去了控制,饱含着眼泪,嗓音也沉重了。“你是说,你将去两年吗?”
  “哦,到了夏天我当然会回来的。他们给我付回来的路费,我准备回家里去过夏,这样可以一个钱也不花了。”
  “我不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怎么过。”
  她把话说得很轻松,听来像是奉承却又似很随便。
  “嗯,我们可以愉快地一起过夏,而且你知道一年,至多两年,嗯,闪电般一晃就过去了。”
  迈克尔随意走着,而朱莉娅却在他不知不觉中带着他朝她心里要去的方向走去。这会儿他们到了剧院前面。她停了步。
  “我们口头见。我得到剧院去看吉米。”
  他听了,脸沉了下来。
  “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我必须有个人可以谈谈。我想我们可以在开演前一同去吃点什么。”
  “万分抱歉。吉米·兰顿等着我去,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迈克尔对她甜美而和蔼地笑笑。
  “嗯,好,那么你去吧。我不会因为你难得一次使我失望而责怪你的。”
  他向前走去,她从后台门走进了剧院。吉米·兰顿在屋顶下给他自己安排了一小套房间,可以从楼厅进去。她按了一下前门上的电铃,他亲自来开门。他看见了她,既诧异又高兴。
  “哈啰,朱莉娅,进来吧。”
  她一言不发地在他身边走过去,他们走进他的起居室,只见这间屋子很不整洁,摊满了剧本的打字稿、书籍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他那顿简单的午餐剩下的东西还在写字台上的一只盘子里。她转身面对着他。她牙关咬得紧紧的,皱眉蹙额。
  “你这恶鬼!”
  她倏的伸手一挥,冲到他面前,双手扭住了他松开的衬衫领口,猛摇着他。他竭力挣脱,无奈她力气很大,又是发了狂。
  “住手。住手。”
  “你这恶鬼,你这猪猡,你这卑鄙龌龊的下流坯。”
  他挥舞起臂膀,用张开的手掌啪地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她不觉松了手,一手按上自己的面颊,因为他这一下打得她好痛。她放声大哭。
  “你这畜生。你这条疯狗打起女人来了。”
  “收起你的废话,亲爱的。你难道不知道,女人打我,我总打还的吗?”
  “我没有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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