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愤怒 第57章

  对冈布蒂的审讯延续了十天。报界人士全都出马,迫不及待地想要再一次目睹地区检察官迪·西尔瓦和詹妮弗公开对阵。迪·西尔瓦事先做了周详的准备,但在审判时却故意对案情做轻描淡写的介绍,仅仅对案件的审理做了一些暗示,让陪审员根据这些暗示去思考判断。他相信,这样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比他直接点明更恐怖。
  詹妮弗在检察官陈述案情时坐着,一言不发,几乎懒得提出异议。
  到了审判的最后一天,她起来反击了。
  在法庭上有一句格言,如果辩护律师的理由不充足的话,就得将审判目标转移到对手身上。詹妮弗不能理直气壮地替范斯柯·冈布蒂辩护,就想法把审判目标转移到斯科待·诺曼——那个被杀的警察身上。肯·贝利已经对有关斯科特·诺曼的情况做了十分细致的了解。他的历史本来就不那么清白,詹妮弗在结束发言之前,竟使人得到一种深刻的印象,似乎他的历史比实际情况要坏十倍。诺曼在警察局供职已达二十年之久,在此期间他曾因无缘无故使用武力,被停职过三次。一次他开枪差一点打死了一个徒手的嫌疑犯;一次他在一家酒吧间里打了一个醉汉;另有一次他把一个闹家务纠纷的人打伤,致使受伤者被送进了医院。尽管这三件事是在二十年时间里先后发生的,但经过詹妮弗绘声绘色地一渲染,就好像死者是接二连三地干着这种可憎可恶的勾当似的。詹妮弗让一大批证人出庭,证明这个已故的警察作恶多端。罗伯特·迪·西尔瓦眼巴巴地望着她,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在总结发言中,迪·西尔瓦说:“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请记住一点,我们今天审讯的不是斯科特·诺曼警官。斯科特·诺曼警官是被害人。他是被……”他用手一指,“被范斯柯·冈布蒂杀死的。”
  但是,地区检察官话虽这么说,却连他自己也知道无济于事。詹妮弗已经将斯科特·诺曼描绘得和范斯柯·冈布蒂一样可憎,两人都是社会渣滓。他再也不是那个为了捉拿罪犯而殉职的可敬的警官了。
  陪审团驳回了蓄意残酷杀人的起诉,判决范斯柯·冈布蒂为误伤杀人。这对地区检察官来说是一次惨败。报界立即报道了詹妮弗·帕克的又一次胜利。
  “穿上你的薄绸上衣,我们来庆祝一下。”迈克尔对她说。
  他们在乡间的海味餐馆共进晚餐。餐馆老板送来了一瓶名贵的香槟酒,迈克尔和詹妮弗相互祝了酒。
  “我非常高兴。”
  从迈克尔嘴里说出这句话是难得的褒奖。
  他把一只用红、白两色纸包着的盒子放到她手里,说了声:“把它打开。”
  他看她解开了扎着的金丝带子,打开盒盖。盒子中央是一只绿宝石戒指,四周是一圈钻石。
  詹妮弗凝神注视着。她开始责怪他:“噢!迈克尔!”她看到他满脸是骄傲和欢乐的神色。
  “迈克尔……你叫我对你怎么说好呢?”
  她暗自思忖:“噢!詹妮弗,我该怎么办好呢?”
  “这和你那件衣服正相配。”他把戒指戴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向你表示感谢。这可真是庆祝,是吗?”
  迈克尔笑了。“正式的庆祝还没有开始呢。这不过是个序幕。”
  詹妮弗在丹吉尔一家旅馆的房间里躺着,听着迈克尔在卫生间里淋浴时的冲洗声。她想起了往事。她感到又满足又幸福。她惦记的唯有她的儿子。她有时外出首先想到的就是带着儿子一起走。但是她马上本能地感到必须使乔舒亚远远离开莫雷蒂。乔舒亚永远不能受她生活中这一部分的影响。对詹妮弗来说,她的生活似乎是由几个互不关联的部分组成的:她心里有亚当,有她的儿子,还有迈克尔·莫雷蒂。这三个人都必须相互分开,不得来往。
  迈克尔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只围了一条浴巾。他身上的汗毛湿漉漉、亮闪闪的,活像一头俊俏而迷人的动物。
  “把衣服穿好,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呢。”
  39
  一切都是十分缓慢地发生的,使人难以察觉。第一次是办理范斯柯·冈布蒂的案子,过了不久,迈克尔又要詹妮弗处理另一个案子。后来又是一个。久而久之,迈克尔交办的案子就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往詹妮弗这里送来。
  迈克尔往往先打一个电话来:“我需要你的帮助,姑娘。我的一个小伙子出事了。”
  于是詹妮弗想起了雷恩神父的话:我的一个朋友出了点小麻烦。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无区别呢?美国已承认了“教父”①的存在。詹妮弗自我安慰说,她目前所做的事跟她从前的工作一模一样。可是事实是,两者之间不仅有差别,而且是天壤之别。
  ①指黑手党组织的头目。
  她进入了世界上一个最强大的组织的核心部门。
  迈克尔请詹妮弗到新泽西州的一个农庄去。她在那儿第一次见到了安东尼奥·格拉纳利,还见到了黑手党中的许多人。
  在那间古色古香的厨房里,围着一张大桌子吃饭的是尼克·维多、亚瑟·斯各多(诨号胖子亚迪)、萨尔瓦多·费奥雷和约瑟夫·柯勒拉。
  詹妮弗和迈克尔到达之后,在门外站着听了好一会,詹妮弗居然连一句也没有听懂。原来他们讲的全是行话。
  迈克尔望着詹妮弗脸上迷惑不解的神色,笑着说:“来,我带你去见爸爸。”
  安东尼奥·格拉纳利的样子使詹妮弗大吃一惊。他坐在轮椅上,瘦得像一具骷髅,简直很难想象他本来的模样。
  这时进来一个肤色浅黑、身材丰满、妩媚动人的女子,迈克尔介绍说:“这是罗莎,我的妻子。”
  詹妮弗一直担心这一时刻的来临。有几个晚上,当迈克尔离开她以后——做为女人,她的身心都已从迈克尔那里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和安慰——她常常和占据着自己头脑的犯罪心理作斗争:我不想在另一个女人心上再留下创伤。我在偷汉子呢!我非得刹车不可!可是她总是败下阵来。
  罗莎望着詹妮弗,她的眼神像是能看透人的心思似的。詹妮弗不禁寻思:她全都知道。
  一阵尴尬后,罗莎轻声说:“见到你很高兴,帕克太太。迈克尔跟我说过,你聪明过人。”
  安东尼奥·格拉纳利哼哼道:“女人聪明过了头,就不好啦。动脑子的事最好还是留给男人去干。”
  迈克尔板着脸说:“我一向把帕克太太当做男人看待的,爸爸。”
  他们在一间宽敞的老式餐厅里进餐。
  “你挨着我坐,”安东尼奥·格拉纳利不客气地对詹妮弗说。
  迈克尔坐在罗莎身边。托马斯·柯尔法克斯——那个军师,坐在詹妮弗对面。她感到他对自己充满敌意。
  晚餐极其丰盛,一盘接一盘地往桌子上送,像是永远不会完结似的。
  屋子里见不着一个仆人,罗莎一忽儿清理桌子,一忽儿站起来上厨房去端菜。
  “我的罗莎是个烹调能手,”安东尼奥·格拉纳利对詹妮弗说,“她做的那一手好菜丝毫不比她母亲逊色。麦克,对吗?”
  “是这样,”迈克尔彬彬有礼地说。
  “他的罗莎可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安东尼奥·格拉纳利继续往下讲。詹妮弗心里想着:他这是随便聊聊,还是对自己的警告?
  迈克尔冲着詹妮弗说:“嗳,你的小牛肉还没吃完呢!”
  “我可从来没吃得这么好过,”詹妮弗争辩说。
  又有东西端上来了。
  这次是一大碗新鲜水果和一大盘奶酪,外加浇上热奶糖酱的冰淇淋,还有糖果和薄荷糖。
  詹妮弗不明白的是,迈克尔吃得这么多,竟没有发胖。
  餐桌上的谈话又随便又愉快,这类谈话每天都可以从千万个意大利家庭的饭桌上听到。詹妮弗很难想象这个家庭跟其他千千万万人家能有什么差别。
  和谐的气氛保持了好久,后来安东尼奥·格拉纳利问詹妮弗:“听说过西西里联盟没有?”
  “没有,”詹妮弗说。
  “我来给你讲一讲,夫人。”
  “老爷子……她叫詹妮弗。”
  “这不是意大利人的名字,麦克,记起来真费劲。我就称你夫人,好吗?”
  “行,”詹妮弗说。
  “西西里联盟是为了保障穷人的合法权利而在西西里创建的。你看,掌权的那班人巧取豪夺。穷人手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职业,没有正义,于是我们成立了联盟。既然社会上没有正义可言,许多人自然纷纷加入联盟,以便替自己报仇。不久,由于联盟代表了人民的利益,它的权力超过了法律。我们相信《圣经》上讲的话,夫人。”他注视着詹妮弗的双眼,说:“谁要是背叛了我们,我们就要对他实行报复。”
  这话的意思是最明白不过的了。
  詹妮弗的直觉告诉她,一旦开始为这个组织效劳,她就不再有任何退却的余地。可是跟许多局外人一样,她对这个组织的实质有着误解。黑手党在人们心目中,无非是一帮暴徒,他们深居简出,一边指挥喽罗去杀人,一边靠放高利贷和办妓院榨取种种不义之财。不过这不是整个组织的全貌。她通过自己参加的各种会议看到了其余的情况:原来他们还是经营大企业的实业家。他们开设旅馆、银行、餐馆、赌场,还办了不少工厂、保险公司和医院。他们控制着工会和运输业。他们兼营唱片业务和出售自动售货机,此外还开设殡仪馆、面包房、建筑公司。他们每年的收益高达几十亿美元。这大笔大笔的利润究竟是怎么获得的,不关詹妮弗的事,她的任务是替那些犯了法的黑手党党徒辩护。
  罗伯特·迪·西尔瓦抓住了迈克尔三个喽罗的把柄。这三个人翻倒了好几辆食品供应车,因而被指控犯了企图通过敲诈勒索破坏商业活动的罪行,共有七条具体罪状。然而,愿意到庭作证的只有一个饮食摊的女摊主。
  “这个女人会把我们弄得进退两难的,”迈克尔对詹妮弗说,“得认真对付才行。”
  “你不是开有一家杂志出版公司吗?”詹妮弗问。
  “是啊。可这和饮食摊有什么相干?”
  “你以后就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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