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愤怒 第48章

  詹妮弗和他待在一起,感到自己是个实足的女性,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却说不上来。兴许是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吧,它们一忽儿望着她,一忽儿又避开她,怯生生的,好像害怕过多地透露自己内心的秘密。詹妮弗突然意识到,打她失去亚当以来,她已多时没想到自己是个女人。“周围得有男人,才能使一个女子意识到自己是个女性,”詹妮弗这样想着,“才能使她感到自己妩媚,感到自己受人爱慕。”
  詹妮弗为自己的心思没被他所猜透而暗自庆幸。
  各式各样的人走到他们的餐桌旁,向迈克尔·莫雷蒂表示敬意。这些人中有商界大亨,演员,一个法官,还有一个美国参议员。这是权力的互相崇拜。詹妮弗开始意识到莫雷蒂是何等有权势。
  “我来点菜吧,”迈克尔·莫雷蒂说,“他们准备的菜单是供八百人吃的,好像在飞机上就餐似的。”
  他刚一举手,招待员立即飞奔到他跟前。“来了,莫雷蒂先生。你今天晚上想用点什么,先生?”
  “来点上等牛排,炸得又红又脆的。”
  “行,莫雷蒂先生。”
  “还要点土豆松饼和蔬菜色拉。”
  “是,莫雷蒂先生。”
  “甜食等会儿再要。”
  有人送过来一瓶香槟酒,这是经理的一份心意。詹妮弗不知不觉地感到心情轻松起来了,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跟一个俊俏迷人的男子共度夜晚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俊俏迷人”,我怎么会把这个词用到莫雷蒂身上去呢?她想,他是个杀人元凶,是条没有人性的畜生。
  詹妮弗认识数十个犯了重罪的男人,充当过他们的辩护律师,可是她感到谁的危险性都不如眼前这个人那么大。他已经爬上了犯罪垄断组织的最高位置。跟安东尼奥·格拉纳利的女儿结婚,显然只是他采取的各种手段之一。
  “你不在的时候我给你打过一两次电话。”迈克尔说。可是据肯·贝利讲,他几乎是一天一个电话。“你上哪儿去了?”他装出随随便便的样子问。
  “外出了。”
  长时间的沉默。“还记得我提的建议吗?”
  詹妮弗呷了一口香槟酒。“请你不要再提这件事,好吗?”
  “你可以得到一切,你……”
  “我告诉过你,我不感兴趣。世上并不存在无法拒绝的建议,那不过是小说书上的杜撰,莫雷蒂先生,我现在就拒绝接受。”
  迈克尔·莫雷蒂想起了几个星期前在他丈人家里发生的那场争执。那天开了家族会议,会开得并不愉快。托马斯·柯尔法克斯对迈克尔提出的每一项建议都表示反对。
  柯尔法克斯走后,迈克尔对丈人说:“柯尔法克斯简直成了一个噜苏的老太婆。我想应该让他开路了,爸爸。”
  “汤米是个好人。他这么些年来为我们免掉了许多麻烦。”
  “那是过去,现在他不行了。”
  “我们让谁来接替他呢?”
  “詹妮弗·帕克。”
  安东尼奥·格拉纳利摇摇头说:“我跟你讲过,迈克尔,让女人了解我们底细不行。”
  “她不仅仅是个女人,她是本市最好的律师。”
  “等着瞧吧,”安东尼奥·格拉纳利最后说,“等着瞧吧。”
  迈克尔·莫雷蒂是个想要什么就非弄到手不可的人,詹妮弗越是不理睬他,他用她的决心就越坚定。眼下,迈克尔坐在詹妮弗旁边,望着她,心里想开了:总有一天,你会属于我的,姑娘——你的全部身心。
  “你在想什么?”
  迈克尔·莫雷蒂慢慢地朝詹妮弗微微一笑,她立即对自己提出的这么个问题感到后悔。她该走了。
  “谢谢你今晚的款待,莫雷蒂先生,我明天一早就得起身,所以……”
  大厅里的灯光暗了,乐队奏起了前奏曲。
  “你现在走不掉了,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你会喜欢马蒂·爱伦的演出的。”
  这种娱乐方式,只有在拉斯维加斯才能见到,詹妮弗满心欢喜。她暗暗下决心,戏一演完她就告辞,可是戏结束后,迈克尔请她跳舞,她觉得拒绝他会显得不礼貌,况且,自己兴致正浓。迈克尔·莫雷蒂舞姿翩翩,倜傥潇洒。詹妮弗在他的怀里感到舒坦、惬意。有一回,一对舞伴冲了过来,把迈克尔撞到她身上,詹妮弗立时感到了他身上的男性气息。迈克尔很快挺直了身子,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过后,迈克尔带着詹妮弗走进赌场。宽广的赌场里灯火辉煌,人声嘈杂,挤满了赌徒。他们聚精会神地下赌注,好像赌局的输赢决定自己的命运似的。迈克尔把詹妮弗带到一张掷骰子的桌子跟前,给了她一把筹码。
  “试试你的运气。”他说。
  赌局的庄家和赌棍们对迈克尔分外敬重,称他为M先生。他们给他送来一大堆一百美元的筹码。迈克尔用代用牌而不是现金押了大笔大笔赌注,结果输得精光。詹妮弗用迈克尔的筹码赢了三百美元。她非要全部交给迈克尔不可,她无意在任何方面欠他的情。
  整整一晚,各式各样的妇女不断前来跟迈克尔寒暄。詹妮弗注意到,这些女子一个个又年轻又美貌。迈克尔对她们彬彬有礼,然而很显然,他只对詹妮弗一人产生兴趣。她不禁感到有点受宠若惊。
  黄昏时分,詹妮弗曾感到疲乏沮丧,但迈克尔·莫雷蒂精力却十分充沛,使周围一切都充满生机,也使詹妮弗受到感染。
  迈克尔带着她来到一个正在演奏爵士音乐的酒吧间,然后又来到另一家旅馆的休息室,一个新组成的演唱团正在演出。每到一处,迈克尔都受到了皇亲国戚般的优待。每个人都想获得他的青睐,想跟他道声好,握一下他的手,让他知道自己在场。
  在两人共同度过的时间里,迈克尔没有对詹妮弗说过一句挑逗的话,可是强烈的异性诱惑力像海浪一般从他身上一阵阵向她袭来。她眼看自己险些成为这种感情的俘虏,不禁忐忑不安而又有些欣喜若狂。迈克尔身上充满着原始的野性,这可是詹妮弗从来没有领教过的。
  迈克尔最后把詹妮弗送回房去时,已是凌晨四点了。他们走到詹妮弗的门口时,迈克尔握着詹妮弗的手说:“祝你晚安。我想让你知道:这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一个晚上。”
  他的话使詹妮弗着实吃了一惊。
  33
  在华盛顿,亚当·沃纳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欢迎。报章杂志上关于他的文章与日俱增。他发起对黑人和其他有色人种聚居区学校的情况进行调查,并率领一个参议员代表团前往莫斯科,会见持不同政见者。报纸上登了他到达谢列梅捷沃机场的照片,迎接他的俄国官员脸上毫无笑容。十天之后他回国时,报上热情称赞他的俄国之行获得了巨大成功。
  有关他的新闻报道范围越来越广。许多读者希望阅读有关亚当的文章,报界欣然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亚当成了参议院中实施改革的先锋。他带领一个委员会视察了联邦监狱和全国的许多监狱。他和囚犯、卫兵、狱卒分别进行谈话。以他为首的那个委员会的报告送上去以后,多方面的改革便开始了。
  非但新闻杂志报道他的情况,好几家妇女杂志也竞先刊登关于他的文章。在《大世界》杂志上,詹妮弗看到一张亚当、玛丽·贝思和他们的小女儿萨曼莎三人的合影。詹妮弗坐在卧房中的壁炉旁,久久地看着这张照片。玛丽·贝思正对着镜头微笑,脸上透着南方女子待有的风韵和柔情蜜意。那女孩长得活像她母亲。詹妮弗接着把眼光集中在亚当身上。他神色倦怠,眼角布满了原来不曾有的鱼尾纹,两鬓已经开始发白。一刹那间,詹妮弗仿佛看到了一张乔舒亚长大成人以后的脸。两人相貌酷似,简直就像是一个人。摄影师照相时让亚当正对着镜头,在詹妮弗看来,亚当此刻正瞧着她呢。她想从他的眼神中判断出他如今是否还想到自己。
  詹妮弗重又望了望照片中的玛丽·贝思和她的女儿。她把杂志甩进了壁炉,看着火苗将它吞没。
  亚当·沃纳坐在餐桌上首,招待着斯图尔特·尼达姆和另外六位客人。玛丽·贝思坐在餐桌另一端,与一个俄克拉何马州参议员和他那满身珠光宝气的夫人闲聊着,华盛顿对于玛丽·贝思来说不啻是一味兴奋剂。她到了这里如鱼得水。由于亚当的地位日见重要,她成了华盛顿社交界最重要的女主人之一。她担任这种角色,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亚当的情况正好相反。华盛顿的社交生活使他感到厌烦。他乐得让玛丽·贝思去应酬。她八面玲珑,应付自如,亚当对她说不尽的感激。
  “在华盛顿,”斯图尔特·尼达姆说,“在饭桌上达成的协议要比在神圣的国会大厦里达成的还多。”
  亚当环视了一下桌子,希望晚宴到此告终。从表面看来,似乎一切顺顺当当的,找不出一点岔子,可他心底里却是一百个不如意。他娶的是一个女人,爱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他和妻子的结合束缚了他的手脚,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要是玛丽·贝思没有怀孕,亚当知道自己会孤注一掷和她离婚的,可现在一切都晚了,他承担着不可推卸的义务。玛丽·贝思给他生下一个标致的女儿。他钟爱这孩子,可是他无论如何忘不了詹妮弗。
  州长夫人正跟他说着话。
  “你真是个幸运儿,亚当。男人在世上该有的东西你全有了,这话不假吧?”
  亚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34
  春去秋来,乔舒亚一年年长大了。他是詹妮弗生活的核心。她望着他一天大似一天,一天比一天懂事;看他学走路,学讲话,以至学习思考,心中总是感到惊异不已。他的情绪变化无常,时而凶野,咄咄逼人,时而羞赧,伶俐可爱。詹妮弗若是夜晚出去,他便会很不高兴。他仍然害怕黑夜,所以做母亲的总是在夜间给他亮着灯。
  乔舒亚两岁时变得非常调皮,是个不折不扣的淘气大王。他固执,爱动武,常常损坏东西。他喜欢摸摸这个,“修修”那个。他弄坏过麦琪太太的缝纫机,糟蹋了两台电视机,还拆开了詹妮弗的手表。他把屋里的白糖和食盐掺在一起。在他认为没有人管着他的时候就更加为所欲为。有一回,肯·贝利给詹妮弗带来一条德国牧羊幼犬,取名麦克斯,乔舒亚竟咬了它一口。
  肯·贝利来看望他们时,乔舒亚冲着他直嚷嚷:“嘿!你有铃铛吗?我看看行吗?”
  那一年詹妮弗恨不得把乔舒亚送给任何一个打从门前走过的陌生人。
  到了三岁,乔舒亚忽然变得温和、热情、可爱,简直成了个小天使。他的体型很像父亲,他双手从不肯闲着,不过他不再糟蹋东西了。他喜欢到户外活动:爬山,跑步,骑儿童三轮车。
  詹妮弗带他到布朗克斯动物园玩,带他去看木偶戏。他们一起在海滨散步,到曼哈顿去看马克斯弟兄主演的影片,然后上波威特·泰勒大厦的九层楼,去古式的詹宁斯先生冷饮部喝冰淇淋汽水。
  乔舒亚成了詹妮弗的伴侣。母亲节那天,乔舒亚学会了詹妮弗父亲爱唱的一支歌,《照耀吧,丰收的圆月》。他把这支歌唱给詹妮弗听,算是他的节日礼物。这是她一生中最激动的时刻。
  有人说过:“世界不是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而是从自己的儿女手中借来的。”詹妮弗在心里想,这话一点也不错。
  乔舒亚上幼儿园了,他很喜欢那个地方。傍晚,詹妮弗回家之后,他们就一起坐在壁炉前看书。母亲阅读《审讯》杂志和《律师》杂志,孩子则看连环画。詹妮弗望着孩子趴在地毯上,眉毛紧蹙,全神贯注地看书,便会突然想起亚当来。那段往事像个未愈合的伤口。她真想知道亚当正在何处,他眼下做什么来着。
  他和玛丽·贝思以及萨曼莎在做什么呢?
  詹妮弗设法把家庭生活和工作分开来,而把这两者联结在一起的唯一纽带是肯·贝利。
  他常给乔舒亚带去玩具和图书,还时常跟他一起做游戏。在某种意义上讲,他简直是个代理父亲。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詹妮弗和肯站在那棵构筑着巢屋的树旁,看乔舒亚爬树。
  “你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吗?”肯问道。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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