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另一面 第60章

  “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没有告诉你呢。”拉里说,“我加薪了。七百元一个月。你觉得怎么样?”
  “好极了。”她回答说,“我们可以早一点回家了。”她看到他脸上绷紧着。“怎么啦?”
  “这儿就是家。”拉里回答说,话很简短。
  她莫名其妙地凝视着他。“噢,现在来说是如此,”她勉强同意说,“不过我的意思是——你总不想一辈子住在这里吧。”
  “你还从来没有过过这么美好的生活。”拉里反驳说,“这好像是待在度假的疗养地一样。”
  “可是这同住在美国不一样,是吗?”
  “美国,滚他妈的去吧。”拉里说,“为了美国,我冒了四年的生命危险,而美国又给了我什么?一把毫无价值的勋章而已。战争结束了,连个工作都不给我做。”
  “这是不真实的。”她说,“你……”
  “我什么?”凯瑟琳不想挑起争论,特别是在他回来的这第一晚。“没有什么,亲爱的。”她说,“你累了,我们早点睡吧。”
  “慢。”他走向食品柜,倒了一杯酒喝。“阿根廷夜总会有新的节目要开演。我已跟保罗·米塔克萨斯讲过,我们要同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去。”
  凯瑟琳瞧着他。“拉里——”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使自己不至于太激动了,“拉里,我们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我们还不曾有过一个机会来——来坐着好好谈谈。”
  “我的工作老是要在外面跑,有什么办法呢。”他回答说,“难道你认为我不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吗?”
  她摇摇头说,“我说不上来。我得问问韦贾板①。”
  ①韦贾板(Ouijahoard),板上有二十六个字母和其他符号,在迷信活动降神术中使用,据说可求得来自死者的消息。
  他用双臂拢住她的腰,露着牙齿天真地、孩子般地笑了:“不去管米塔克萨斯和那一伙人了。我们今晚不出去了,就你我俩,好吗?”
  凯瑟琳仔细察看他脸部的表情,意识到她自己太不讲理了。如果工作使他得离开她,他当然没办法喽。而且,他回家以后,要去看看别的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如果你喜欢,我们一起出去,”她肯定地说。
  “嗯——嗯。”他把她拢紧了一些,“就我们两人吧。”
  整个周末,他们一直留在家里。凯瑟琳烧饭做菜,他们坐在火炉前聊天,玩扑克牌,读报,看小说——凯瑟琳所要的就是这些。
  星期天晚上,拉里美美地吃了一顿凯瑟琳准备的晚餐。凯瑟琳先上床。她躺在床上,看着他穿着裤衩到浴室去,心里想他真是一个美男子,我真幸运,他是属于我的。她不由地脸上露出喜悦的微笑。
  她的笑容还没有退去时,拉里在浴室门口漫不经心地说:“下个星期多订些约会,好吗,我们就不会因为无事可做,再像这样彼此黏在一起。”
  他说完,就关上了浴室的门。这时,凯瑟琳脸上的笑容凝结住了。
  也许问题的发生与那个漂亮的希腊乘务员海莉娜有关。
  那是在夏天,在一个炎热的下午,凯瑟琳上街买东西。拉里不在城里。她预计他第二天回家,因此决定准备些他喜欢的菜,让他吃一惊。
  正当她手里拿满食品、杂货要离开菜市场时,一辆出租汽车从她身边擦过。在后座上坐着拉里,他的手臂搂着一个穿飞机女乘务员制服的姑娘。凯瑟琳短暂地瞥见他们的脸上挂着笑。转眼间汽车拐了一个弯,就看不见了。
  凯瑟琳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等到几个小男孩跑到她跟前,才发觉盛食品、杂货的袋子从她麻木的手里滑落到地上了。孩子们帮凯瑟琳把东西一一拾了起来后,她蹒蹒珊珊回到了家,脑子也麻木了。
  她曾经自我安慰说,她在出租汽车里看到的不是拉里,而是一个相貌跟他相像的另外一个人。可是,事实是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像拉里。他是独特的,上帝的杰作,自然的无价的创造物。他全部归她所有。归她的,也归出租汽车里那个浅黑型肤色女人的,也归谁知道多少数目的别的女人的?
  凯瑟琳彻夜未眠,等拉里回来。等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拉里仍然没有回来。
  这时,她明白他找不到托辞来向她辩解,找不到可以使夫妻关系保持下去的借口了。同时,她也没有任何借口好原谅自己。他是一个说假话的,一个骗子手;她可不能再当他的妻子了。
  拉里到了第二天下午三四点钟方才回家。
  “嘻,”拉里走进套间时,显得兴高采烈。他放下飞行包后,看到了她的脸色。“出什么事了?”
  “你什么时候返回城里的?”凯瑟琳生硬地问道。
  拉里瞧着她,显出困惑不解的样子。“大约一个小时以前。怎么了?”
  “我昨天看见你同一个女的混在一辆出租汽车里。”
  光天化日之下,他太不老实了——凯瑟琳想着——他那些话要结束她当妻子的身份了。他再否认的话,我就要说他是一个扯谎话的人,跟他一刀两断,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拉里站在原地望着她。
  “说啊,”她说。“说那不是你。”
  拉里仍然看着她,点点头说:“那当然是我。”
  凯瑟琳感到心窝里一阵剧痛,几乎跌倒。她多么希望他否认这一点啊。
  “老天,”他说,你在想什么?”
  “我——”凯瑟琳气得语塞。
  拉里举起一只手。“不要说你要感到后悔的话。”
  凯瑟琳也看着他,满腹狐疑。“我要后悔的?”
  “昨天我飞回雅典十五分钟,替德米里斯接一个名字叫海莉娜·梅雷里斯的姑娘到克里特岛去。海莉娜是给德米里斯干活的,是飞机乘务员。”
  “可是……”这是有可能的。拉里也许在说真话,或许他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家伙,随时会想出新的计谋和鬼点子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凯瑟琳问道。
  “我打了,”拉里简短地说,“没有人接。你出去了,是不是?”
  凯瑟琳咽了一口气。“我——我出去买东西给你准备晚餐。”
  “我不饿,”拉里粗着喉咙说,“一吵起来我就没有胃口吃东西了。”拉里说完就转身走出了房门,而凯瑟琳站在原地,她的右手仍然举着,好像是默默地恳求他回来。
  在这一次不和之后不久,凯瑟琳开始喝酒了。开始时,先喝少量的,没有多大害处。她常常盼着拉里七点钟回家吃晚饭,如果等到九点钟还不见人影,她就喝点白兰地酒以消磨时间。到十点钟光景,往往已经有好几杯白兰地酒下肚了。到他回来时,(如果他回来的话)晚餐的菜肴早已不像样了,而她则已经有点儿醉醺醺的。这样,就更为容易面对生活中发生的一切。
  凯瑟琳已经不再相信拉里没有一直在欺骗她,很可能从他们结婚的时候起他就开始欺骗她了。对此,她业已丧失了视而不见、自己欺骗自己的能力了。
  有一天,在他把衣服送去洗以前,她发现他衬衫上有女人的口红,他的制服裤袋里有一块女人用的花边手帕。
  她想象着拉里躺在别的女人怀里的情景。她真想杀了他。
  十七、诺艾丽和凯瑟琳
  雅典:1946
  因为时间已经变成凯瑟琳的敌人,所以,对拉里来说,时间变成了他的朋友。阿姆斯特丹的一夜完全是一个奇迹。拉里故意惹怒引起灾难的魔鬼,不料却因祸得福,难以置信地发现一切问题都解决了。这是道格拉斯式的幸运,他满意地这样想着。
  可是,他知道,这何止是幸运。这是他身上某种含糊的、反常的本能需要向命运挑战,需要去干涉死亡和灭亡的地域。这是一种考验,是他为了生死攸关的问题与命运的搏斗。
  拉里回忆起二次大战中在特鲁克群岛上空的一个上午。
  那时,一个中队的日本零式战斗机突然从云层里钻出来做陡直上升。他领头,飞在自己的中队的前面。日本飞机集中力量向他发动进攻。有三架零式战斗机耍了花招,把他从机群中单独引了出来,然后对他猛烈射击。这时,他处在每逢危险时刻都会应时而生的超乎寻常的明晰之中,同时隐约地看到下方的岛屿,数十艘船舶在波涛滚滚的海面上摇动着,吼叫着的飞机在明亮的、蔚蓝色的天空中彼此追逐着。这是拉里一生中最美妙的时刻之一——生命即将完结,死亡在呼唤。
  他急中生智,使飞机向上做旋冲,与一架零式战斗机的尾部达到同一水平的高度。他扳动机关枪射击后,眼看着这架敌机炸开了花。于是,另外两架敌机从两翼包抄过来。拉里看着这两架零式战斗机向他急急逼下来,在关键性的最后一刹那,他做了一个特技动作,但见两架日本飞机在半空中撞在一起了。
  这是拉里经常在脑海中回味的难忘的时刻。
  由于某种原因,在阿姆斯特丹的那一晚上,那次空战的情景又回到了他的脑际。
  他终于降服了她,使她乖乖就范。
  这天夜里,诺艾丽躺在拉里的臂上,谈论着他们两人在大战以前一起在巴黎的活动。突然,拉里模模糊糊地回想起了一个热切的年轻姑娘,可是,天啊,从那以后拉里搞过的姑娘已经有好几打了。诺艾丽在他以往的记忆里只是一缕捉摸不住的、回忆不全的烟雾。
  拉里想着:真幸运,他们不同的生活的航路又偶然交集在一起,经过了这么多年啊!
  “你是属于我的。”诺艾丽说。“现在你是我的。”
  她的语气中包含着某种东西,使拉里感到不安。他自问:管它怎么的,我会损失什么呢?
  有了诺艾丽在他控制之下,他可以留在德米里斯处了。如果他愿意,可以一直留下来。她仔细地察看着他,好像在猜测他的思潮。她的眼睛中有一种奇怪的神色,拉里不明白那是什么含意。
  这样也不妨。
  有一天,从摩洛哥返航后,拉里带海莉娜出去吃晚饭,晚上就宿在她房间里。
  早晨,他驾车去机场检修飞机,同保罗·米塔克萨斯一起吃午饭。
  “你好像在赌牌中赢了一大笔钱。”米塔克萨斯说。“能不能让一张牌给我?”
  “伙计,”拉里笑着说,你玩不来的。要老手才行。”
  这一顿午饭他们吃得很开心。饭后,拉里驶回市区去接海莉娜。这次她跟他同机飞行。
  他在她房门上敲着,隔了很长时间海莉娜才慢腾腾地开了门。她赤身裸体。拉里呆呆地看着她,几乎认不出来了。她的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不少地方还肿了,眼睛肿得只剩下两道细缝了。显然,她被一个职业打手打了。
  “上帝!”拉里惊叫道,发生什么了?”
  海莉娜张口要说话,拉里看见她上排三颗牙齿也给敲掉了。“两——两个男人,”她牙齿打战地说,你一……一走他们就来了。”
  “你有没有叫警察?”拉里追问道,露出了恐惧的样子。
  “他——他们说,要是我告诉别人,他们就要杀死我。他们会的,拉——拉里。”她站着,仍然十分震惊,一只手扶住门来支撑她自己。
  “他们抢走东西没有?”
  “没——没有。他们硬——硬闯进来,先强奸了我,后来,他——他们就死命打我。”
  “把衣服穿上。”他命令说,我送你上医院。”
  “我脸上这副样子,不能出——出去。”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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