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另一面 第20章

  弗雷泽的住宅造型优美,仿佛是从图画书里剪下来的。一个穿着白外衣的男管家把门打开了。弗雷泽说:“弗兰克,这是亚历山大小姐。”
  “你好,弗兰克。我们在电话里交谈过,”凯瑟琳说。
  “是的,小姐。见到你真高兴,亚历山大小姐。”凯瑟琳把客厅观察了一番。有一道优美的旧式楼梯通往二楼,楼梯是用橡木做的,擦得光亮。地上铺的是大理石,天花板上挂着一盏令人眼花缭乱的枝形吊灯。
  弗雷泽端详着她的脸。“喜欢吗?”他问。
  “问我喜欢不喜欢?哦,喜欢!”
  他脸上露出了微笑。凯瑟琳担心自己显得太热情了,像一个为财富所吸引的姑娘,像那些一直在追求着他的放肆的女人。“这客厅……看上去挺好。”她结结巴巴地说。
  弗雷泽带着嘲笑的眼光看着她,凯瑟琳害怕地感到他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到书房里来。”弗雷泽说。
  凯瑟琳跟着他走进了一个覆盖着嵌板的大房间,房间的四周排满了书。这里的气氛使她感到自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时代,这儿一切都显得那么优雅,使她联想到一种更加随和、融洽的生活。
  弗雷泽又在打量着她。“怎么样?”他严肃地问。
  凯瑟琳这次不会毫无防备了。“比国会图书馆小。”她说,实际上是在为自己辩解。
  他放声大笑。“你说得对。”
  弗兰克拎着一只银制的冰桶走进房间。他把冰桶放在餐柜的一头。“弗雷泽先生,你什么时候吃晚饭?”
  “七点半。”
  “我去告诉厨师。”弗兰克走出了房间。
  “你要我给你配点什么酒?”弗雷泽问凯瑟琳。
  “不用了,谢谢你。”
  他看看她。“凯瑟琳,你不喝酒?”
  “我工作时不喝酒,”她说,“我会把‘p’和‘o’这两个字母搞混了。”
  “你是指‘p’和‘q’,是吗?”
  “‘p’和‘o’。打字机上的这两字母键靠在一起。”
  “我不知道。”
  “你用不着知道。所以你每星期付我一大笔钱。”
  “我付你多少钱?”弗雷泽问。
  “三十美元,还请我到华盛顿最漂亮的住宅里来吃晚饭。”
  “你肯定不想喝酒了吗?”
  “不喝了,谢谢你。”凯瑟琳说。
  弗雷泽为自己调配马丁尼酒时,凯瑟琳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看他的藏书。这儿古典的名著应有尽有,有一部分书是意大利文的,还有一部分是阿拉伯文的。
  弗雷泽走到她身边。
  “你并不会讲意大利语和阿拉伯语,是吗?”凯瑟琳问。
  “会讲。我在中东住了几年,学会了阿拉伯语。”
  她的脸羞红了。“真抱歉。我不是有意探听你的私事。”
  弗雷泽看看她,他的目光显示出他觉得很有趣。凯瑟琳感到自己像个小学生。她弄不清楚自己是恨威廉·弗雷泽呢,还是爱上了他。有一点她很清楚:他是她碰到过的最好的人。
  晚餐十分丰盛。所有的菜都是法式的,调料也很讲究。甜食是樱桃饼。怪不得弗雷泽每星期有三个上午到俱乐部去锻炼身体。要不然的话,他早该发胖了。
  “晚餐怎么样?”弗雷泽问她。
  “这可不像食堂里的饭菜。”她微笑着说。
  弗雷泽笑了。“我总有一天要到食堂去吃一餐。”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去。”
  他看着她。“食堂的菜那么糟糕?”
  “不是菜。是那些姑娘。她们叫你不得安宁。”
  “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们把你议论个没完。”
  “你是说她们向你问我的情况?”
  “是的。”她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我猜想她们问完之后,一定为得不到消息而感到失望。”
  她摇摇头。“不对,我编造了许多关于你的谎话。”
  弗雷泽坐在椅子里向后靠去,呷着酒,显出很从容的样子。“什么样的谎话?”
  “你真想听一听?”
  “当然。”
  “好吧,我对她们说你是个凶暴的人,整天对我嚷个不停。”
  他咧着嘴笑了。“我可没有整天那样。”
  “我告诉他们你是个打猎迷,拿着一支上了膛的枪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边又对我口授信件,我心里一直担心枪会走火,把我打死。”
  “她们一定听得入神了。”
  “她们很喜欢猜想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你发现了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了吗?”弗雷泽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她盯着他那对明亮的蓝眼睛,过了一会才把目光移开。“我想已经发现了。”她说。
  “我是怎样的人?”
  凯瑟琳突然感到内心很紧张。这已经不是开玩笑了,他们不知不觉在用一种不同的语气进行谈话。那是一种使人感到激动的语气,一种使人心情撩乱的语气。她没有回答。
  弗雷泽把她打量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笑容。“谈论我一定很枯燥。再来一点甜食,好吗?”
  “不要了,谢谢你。我一星期都不用再吃饭了。”
  “那我们去工作吧。”
  他们一直工作到午夜。弗雷泽把凯瑟琳送到门口,塔尔梅奇在外面等着,准备用轿车把她送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着弗雷泽这个人。有人曾经说过,男人首先要表现得坚强,然后才能变得十分温存。威廉·弗雷泽非常坚强。这天晚上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晚上之一,这使她感到不安。她怕自己会变成那种醋劲十足的女秘书,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对每一个给她的上司打电话的姑娘都恨之入骨。嘿,她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华盛顿所有配得上他的女人都在拼命赢得他的青睐。她可不愿加入这些人的行列。
  凯瑟琳回到家后发现苏茜一直在等她。凯瑟琳一进门她就对她追问个不停。
  “说!”苏茜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凯瑟琳回答说,“我们在一起吃了晚饭。”
  苏茜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他难道没有和你调情?”
  “没有,当然没有。”
  苏茜叹了口气。“我早就该这么想。他不敢。”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亲爱的,你的一举一动像圣母马利亚。他大概害怕他一碰到你,你就会大叫‘强奸’,然后晕死过去。”
  凯瑟琳感到双颊变得绯红。“我可不是在那一方面对他感兴趣,”她倔强地说,“我也不像圣母马利亚。”她心潮翻滚地自言自语说:我的一举一动像处女凯瑟琳,可爱的老圣女凯瑟琳,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把她的圣堂搬到了华盛顿,其他依然如故,她仍然在原来那个古老的教堂里侍奉上帝。
  在此以后,接连着六个月,弗雷泽经常外出。他到了芝加哥和旧金山,然后又去欧洲。凯瑟琳有很多事要做,一直很忙。然而,由于弗雷泽走了,办公室显得冷冷清清。
  来访的客人络绎不绝,他们都很有趣,其中大多数是男人。凯瑟琳接二连三地受到别人的邀请,有的请她吃午饭,有的请她共进晚餐,还有的要她当情妇一起去欧洲旅行。她任何邀请都不接受,这部分是由于她对他们都不感兴趣,但更多的是因为她感到弗雷泽不会赞同她把公事和享乐混为一谈。如果说弗雷泽知道她经常放弃这样的机会,那么他仍然会保持缄默。她在他家和他一起吃晚饭以后,他每周给她增加了十美元薪金。
  凯瑟琳似乎感到城市的节奏发生了变化。人们的行动更快,也显得更紧张。报纸的标题对欧洲发生的一系列入侵事件和危机不断发出惊呼。法国的陷落比欧洲其他迅速发展的事态使美国人更深地感到忧虑,因为他们觉得这是对人生自由的侵犯。法国是自由的摇篮之一,但在这个国家里,自由已不复存在。
  挪威也陷落了,英国正在其本土进行生死搏斗,德国、意大利和日本已经签订了协议。人们越来越感到美国将不可避免地卷入这场战争。一天,凯瑟琳问弗雷泽他对此怎么看。
  “我认为这只是个时间问题,我们迟早会卷入的,”他沉思着说,“如果英国制止不了希特勒,我们就得去。”
  “但是博拉参议员说……”
  “那些认为美国利益第一的人就像鸵鸟一样。”弗雷泽愤怒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如果战争发生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当英雄。”他说。
  凯瑟琳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穿着军装去参战的英武形象,其实她并不愿这么想。在她看来,在这个文明的时代,人们都认为他们能通过相互残杀来解决分歧,这似乎太愚蠢了。
  “不用担心,凯瑟琳,”弗雷泽说,“短期内还不会发生什么事。战争真的爆发时,我们会做好准备的。”
  “英国怎么办,”她问,“如果希特勒决定入侵,英国是不是抵挡得住?希特勒有那么多坦克和飞机,英国人一无所有。”
  “他们会有的,”弗雷泽向她保证说,“很快就会有的。”
  他转换了话题,然后他们又开始工作了。
  一星期以后,报纸纷纷报道罗斯福关于租借法案的新想法。看来弗雷泽早知道,他原来是设法在不透露机密的情况下使她感到放心。
  光阴似箭,一个星期接着一个星期过去了。凯瑟琳偶尔也接受别人的邀请去约会,但是她每次都禁不住要把与她约会的人和威廉·弗雷泽进行对比,结果总是感到后悔。她感到她的感情只留给一个狭小的天地,但是不知道如何来冲破这一僵局。她心想自己只不过被弗雷泽冲昏了头脑,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然而,她怀有的这种感情又使她和别的男人待在一起时一点也不感到愉快,因为他们比他差得太远了。
  一天晚上,时间已经不早,凯瑟琳仍在工作,弗雷泽看完一场戏后出乎意料地又回到了办公室。当他走进来时,她抬起头,吃了一惊。
  “我们在这儿到底要干什么?”他咆哮着说。“难道是奴隶船,干吗你要拼死拼活地干?”
  “我想把这份报告写完,”她说,这样你明天就可以带到旧金山去。”
  “你可以把它给我寄来。”他回答说。他在她对面的一张椅子里坐下,打量着她。“你难道除了写这些乏味的报道外晚上就没有更值得做的事了吗?”他问道。
  “今天晚上我正好有空。”
  弗雷泽坐到椅子里,握起拳头,撑着下巴,眼睛盯着她。“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走进这个办公室时说的话吗?”
  “我说了许多傻话。”
  “你说你不想当秘书。你要当我的助手。”
  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我当时没有自知之明。”
  “你现在成熟得多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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