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必应 第18章

  他也仅装在思索。“不很多。而他们都是需要刮胡修面的。”
  他们微笑着互相凝视,直到侍者拿着点菜的菜单过来,用政策性的咳嗽暗示他们。
  “我向你推荐一种东西好吗?”班宗说:“他们这儿准备了围兜一你知道,是给我们这种吃相比较不雅观的人所使用的。要是弄脏了衣服可就不妙了。”
  “我尽量不流口水就是了。不过,好吧,我要一个围兜。”
  “明理的女孩。”
  一杯白酒,一片肉饼一一厚薄有如一片威化饼干,其大小不超过邮票——揭开了庆祝仪式的序幕。班奈很难想象眼前这位苗条而装扮得宜的佳人,竟有一手徒手制伏贼人的好功夫。她的模样看来该属于这样的地方——身旁应有一个像裘里安的人来做伴。
  “告诉我,当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有何打算?”
  安娜把观海的视线拉回,放在班奈身上。在白围兜的衬托之下,更显出他肤色的黝黑。“我想是返回纽约吧?付医疗费给医生,守着我母亲,说不定告诉她一些我在法国遇到了个男人的事。”
  “你打算说些什么呢?”
  安娜假装在思索。“我想想看,不是牙医、不是律师、不是犹太人,也没有职业。”
  班奈用一小块面包抹了抹盘子。“啊,你的说词倒很有吸引力。这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嘛!”
  “你又会怎么对你妈说呢?”
  “这个嘛?”班奈回答:“我得先找到她这个人才行。我七岁的时候,她就离开我了。我是个业余的孤儿。”他把自己有一对游荡成性的父母的事情告诉了她;如果说他曾经在脸上露出任何自怜自艾的迹象,她可能会寄予无限的同情。
  侍者送来了主餐,他们专心一意地吃着。偶尔互相凝望。因为酒的缘故,班奈显得非常热心;而安娜也觉得自己越来越轻松了。
  他们吃完了,靠着椅背坐着。安娜看见班奈在望着自己的围兜。“我住在圣马丁时,有一位清洁妇,她老爱告诉我说,美国人吃东西,总要弄得到处都是。现在我相信她所说的了。”
  “是不是女人告诉你的事情,你都会相信?”
  “当然,”他微笑道:“我记得小时候住在寄宿学校的时候,一天,大家都在整理床铺,由一个女老师负责检查。‘班奈,’她说,‘如果你还不能够把床铺整理好,你和我都要搞不完了。’说完,她才发现她说得不太得体,羞红了脸。我一整个学期都为她痴迷。”
  “当时你多大?”
  “十三岁。后来,她和音乐老师私奔了,我的心为她破碎,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要些野草莓吗?”
  野草莓送上来了,滋味绝佳。班奈叫了一支哈瓦那雪茄烟来,一边配着咖啡。他们继续交谈,避开了即将来到的事实,而沉浸在眼前的欢愉之中。他们这顿饭吃了两个半小时,而快乐的时光却过眼即逝。侍者再度暗示性的咳嗽把他们带回了现实。
  班奈拿数张五百法郎的钞票放在收单上。环顾餐厅四周,早已人去楼空。在夕阳柔和的余晖中,安娜显得容光焕发,裸露的手臂有如褐色丝缎般的细致。她的脸蛋染上了淡淡的酒晕,双眸中晶光闪烁。班奈凑到她面前,说:“我们可以一直待在这儿,等到吃晚饭。”
  “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光是游玩,不谈工作。”她伸手过去,掸去他衣领上的烟灰。“要是能够再回到这里就更好了。”
  他们到了坎城。吐兹已派了计程车在机场等候他们——两个穿着白色T 恤的彪形大汉,衣服前面印着大大的“拿坡里女郎”号的字样。安娜、班奈,以及他们随身行囊袋被安置在一辆雪亮的雷瓦车的后座。
  “拿坡里女郎”号一如班奈的想象——和其他的船只如出一辙,说多丑,就有多丑,不过,大还是挺大的。天线、雷达、卫星碟,从顶层甲板的能房顶部伸展出来,看来颇富于都会天际线的气息。而当他走到甲板通道上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椭圆形的游泳池。
  白色的帆布顶篷遮蔽了辽阔的前后甲板。要说这儿是一艘船,倒不如说它是一座岛。
  一个穿着浆得挺白制服的传者指着舱房给他们看,他说当他们准备好了以后,吐兹先生会很高兴地在前甲板上欢迎他们。他还问他们说,打开行李的时候,需不需要帮助?
  由于想到那伪造的公事包是用一件运动衣包着,班奈便用一百元法郎打发了那个待者。
  这儿倒很像一个旅馆房间,唯一能够证明他们在海上的是舱房的舷窗。此刻舷窗是开着的,微风穿窗而入。他把头伸出窗口,看着巨浪翻腾。
  “安娜,你还好吗?不会晕船了吧?”
  一双臂膀从她的舷窗口伸出,用一根手指招呼他到隔壁去。当班亲走进去以后,还没开始说话,安娜已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并用一根口红在一张化妆纸上写着“舱房里可能装了窃听器。”
  班奈四下打量一番,点了点头,用一种自以为公式化的口吻说:“啊!贺小姐,原来你在这里。这地方满舒服的嘛!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我想我们该去和我们的主人碰头了。”
  安娜眨眨眼睛,用往上指的大拇指向他做了个讯号。“是的,班奈先生,你需要我做摘要吗?”
  “不,我想不必了。如果你需要簿子的话,我可以派你回来拿的。”
  她朝他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再度用手指做了个讯号。
  一群围着矮桌而坐的男人站起来欢迎走到甲板上来的安娜和班奈。其中有一个张开双臂趋前问候。“啊!班奈先生,欢迎来到‘拿坡里女郎’号。在下吐兹。”他的脸孔,其色泽和皱纹像极了老旧的牛皮。浓密的黑胡须在他微笑的时候,勾勒出两排白白的牙齿。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略微弯曲的鹰钩鼻,以及介于灰、绿之间的淡色眼眸。至于他的黑发则向后梳理,扎成一束马尾,露出光亮且饱满的前额。他的胸毛则更为浓密,从他白色敞须运动衫的开口处露了出来。他用力摇晃着班奈的手;之后很戏剧化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轻轻摇摇他的头,好似要让自己清醒过来。“原谅我,”他说:
  “我好像到了天堂一样。这一位是谁?”
  “我的秘书贺小姐,”班奈说。
  “小姐,”吐兹用意大利语称呼安娜,又弯下身子以他的胡须温柔的摩拳安娜伸出来的手。“真是荒唐。什么秘书嘛?简直是个公主。”
  安娜笑着他,并极欲抽回自己的手。“吐兹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该死!”他猛拍自己的前额。“我太失态了,原谅我。”
  他把他们介绍给大家。有一位较年长的科西嘉人,是来自卡尔维的波鲁斯阁下;瘦小整洁、彬彬有礼的东京人川崎先生;黑皮肤的中年人,穿着游艇装,戴着金饰的,则是来自加州的安东尼·皮那图——“他是一个上流加州人,”吐兹说:“他抽烟、喝酒样样来,不像那些健康主义者。”最后,是一个美国人,有着一张智慧的面孔, 漫不经心的习气和铁灰色的头发, 这是葛利比爵士,吐兹的业务顾问。“我们绝对不可以忘了我的小兄弟金吉斯。”葛利比指着一只躺在桌子下面一只大柳条篮里的淡褐色北京狗。或许我们该称呼它为尊贵的金吉斯——开个小玩笑!”
  “晦!”班奈不得不蹲下去和金吉斯打个照面。那只狗睁开了一双眼睛打量着班奈,然后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为什么把它放在这里?”班奈问道。
  “老小子,这样才凉快,”葛利比爵士说。“北京狗最怕热了。”
  就在鞠躬、握手、互相认识的过程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走上前来,对吐兹耳语一番。随后,吐兹对大家说:“各位,我们用餐之前,来一次海洋之旅吧!小姐,我为了你而安排了海上落日的美景。但首先,请容许我带你参观我小小的船。我们且先进行导游。”
  班奈很诧异地发现安娜似乎对于这项邀约颇感兴奋,她展现了美丽的笑靥,并搀着吐兹毛茸茸的手臂。“我一向觉得船只很迷人。听说机房里的什么地方有个黄金做的铆钉?”
  当大家大步往前走的时候,甲板出现几乎无法察觉的颤动。引擎涡轮发出沉闷的哼哼声。“拿坡里女郎”号展开了她的行程。
  葛利比爵士示意大家坐下。“各位,现在大家都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来讨论一些细节。无疑地,吐兹先生也会做些说明。”他从他窄框眼镜的上缘望着大家。“不幸地,当他想要用英语大胆发表言论的时候,常常会不灵光。这一点想必各位都发现了。而我不希望造成任何一小点的误会。”
  他点燃了一根小小的方头雪茄烟,再继续往下说:“拍卖会将在明天早上举行,每个人都有机会检视拍卖的内容。我要说明的是,这东西对我并不具有什么意义,但我预测各位都知道你们要看的是什么。”
  班奈和大家一起点着头,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
  “好极了,要是各位不见怪,我现在就要提出付款的问题。明天,当拍卖尘埃落定之后,我们的船将会在前往马赛港的途中。我已经提醒我们在那儿的银行准备接受一笔转账,这笔钱就是来自于你们当中最后得标的人。我推测你们每个人都各自和银行联络好了,当然,你们可以随时从船上和他们联系。朋友们,看那里,”他手拿雪茄烟挥舞着,指向船桥的方向,那里有着各种通讯器材。“这一切和我年轻时代都不一样了,不过,现在就是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吗?”他那猫头鹰的眼光投射出去,得到更多的点头回应。
  “好极了,现在我们再说下去。一旦我们的船到了马赛港,买主和我将一块儿到银行去确认账目已经转进来了。这时我们才交货。巴比就顺利做了你叔叔。”
  葛利比发现每个人都皱着眉头,一副迷茫的表情。“啊!”他说:“对不起,语言障碍。这意思是说每件事情都料理好了,事实上并没有巴比这个人。英语真是一种能够把人搞得迷迷糊糊的语言。怎么样?还有任何问题吗?”
  那日本人举起了一根手指头。“我们确定要在马赛下船吗?”葛利比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一定要和我的同僚们联络。”
  “当然啦,兄弟,我想你们每个人都会和你们的朋友商量。你们会发现年轻的班尼多——唉!不管他叫什么名字啦!——他对你们非常地有帮助。他知道该按哪一个按钮,这样你们才可以随时找到你们的秘书。保镖或者最亲爱的人。”他微笑地看着班奈。
  “当然啦,你,班奈先生,你是不会需要打电话的,因为你随身带着女秘书——她也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女孩子。在办公时间,这是一大安慰吧!”
  “嗅,没有人比得上她的。不过,她的工作效率也非常高。”
  葛利比的声调降低了。“换成我的话,我可得好好地看着她,免得我们的老板有机可乘。他在很多方面颇有王者的风范,不过他对女色的兴趣也是我前所未见的。我想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那么多的精力,”他向班奈凑近了些。“请你告诉我,我自以为对于欧洲大部分的经济体系都很了解,但是对你们的公司就毫无所闻了。你们设立很久了吗?”
  班奈除了随身所携带的商业名片之外,并没有准备一套与之相配的说辞。有一会儿的工夫,他生怕自己的面具结拆穿了。他借口要一根雪茄烟来拖延,并慢慢地点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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