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塞尚 第30章

  安德烈向前倾。“他们看到你了吗?”
  塞鲁斯摇摇头。“我们运气好,露西先看到他们。现在,我必须告诉你,霍尔兹在这一行里以做大买卖闻名,其中有些是最大的,像是他谈成价值四千万美金的毕加索。不过另外还有下文——只是谣传,没经过证实——人家说他的副业是买卖赃物。”服务生送来安德烈的葡萄酒时,塞鲁斯继续。“如我所说的,只是传言,不过我相信确有此事。他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这个行业里有不少人上过他的当。”
  “他跟卡米拉有什么关系?”安德烈从未在社交场合看过他的主编,对她的私生活一无所知。《DQ》没有人知道,连诺尔也是。该主题是让杂志社风风雨雨的一大来源,其中有一部分纯粹只是毁谤。他在伯格姐美容院的发型设计师、加洛贝丹弟弟,以及好几位室内设计师,都曾经被点名是她的追求者。却没有一个叫做霍尔兹的。
  “最重要的问题是,”塞鲁斯说道,“他们在巴黎做什么?也许是我年纪大,所以疑心病较重,不过我觉得这之间也许有什么关联。不可能是巧合。”
  安德烈忍不住笑了出来。塞鲁斯看起来就像只正在追踪猎物的猎犬,机警、眉毛扭曲、手指头在桌上敲击着,一心想要钻入最近的地穴中。“让我们假设你是对的,”安德烈说道。”“现在能够告诉我们事情真相的,只有法兰岑。他有没有留话?”
  手指头停止敲击。没有,还没。不过我觉得希望相当大。不管他跟霍尔兹有没有牵扯,仿冒家从来不喜欢拒绝工作,而他以为我们会有工作给他。他会打来的。”塞鲁斯以点头来消除自己的疑虑。“我知道他会打来。”他用惯常的轻微惊讶注视着面前的空酒杯,然后看看他的手表。“我们目前除了等待之外,没别的事可做。洗个澡、吃顿清淡的晚餐,听起来如何啊?”
  露西穿着大三号的白色浴衣自浴室里走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你有没有看出来?这件事情让塞鲁斯非常陶醉。他肯定是兴奋极了。”
  安德烈脱下夹克,将手伸入口袋里拿相框。“那你呢?”
  露西甩甩头发,挂着微笑走向他。“你根本不需要这个问题,对不对?”她把毛巾披在脖子上,低头望着安德烈取出来的一包东西。“这是什么?”
  “纪念品,露露。可以把你和你的警察男友的相片放上去。”
  她将它平摆在手上,隔着报纸抚摸物品的形状,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抱歉,随便包一包。请打开它。”
  她撕掉报纸,整个人呆在那边,她凝视着相框,以手抚摸它。“噢,老天。太美了,安德烈。谢谢你。”她抬头看他时,眼睛是湿的。
  “你不一定要把警察的照片放进去,你知道,沃科特祖母、晃在灯杆上的塞鲁斯——”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嘴温暖、湿润、香甜打断了。
  稍后,站在淋浴间里,热水打在他的颈背上,他听到露西叫道:“今晚我们要去哪?我在想要穿什么。”
  “紧身的衣服会很合适,露露。”
  在卧室里,她站在镜子前面,举起总重量才十盎斯的托卡装,是她几个月前买的,以备适当的时刻到来,然后她又叫道,“紧到很危险的地步吗?”
  法兰岑坐稳在他的单人桌旁,将餐巾塞入衬衫领子,感觉到这个世界毕竟没那么糟糕。阿奴的确如他所预料地吃了一惊,不过并非全然铁石心肠。乐观的人——而法兰岑当然够资格,无论就先天或环境而言——有可能以亲切二字来形容她的态度;有防卫心,但是亲切。或至少不是冷冰冰。他会带给她美味的花色肉冻,还有鲜花。一切都会没有问题。他让自己想起普罗旺斯才刚开始的漫长夏季,充满着阳光和玫瑰红、美味的蛋黄酱,还有桃子的甜美多汁。以一个满足的微笑欢迎服务生之后,他对着菜单发言。明天早上,他会开始办事。明天早上他会打电话给塞鲁斯·派因。
  放弃霍尔兹的决定几乎是自动跑出来的。私下所结的梁子不提,他的公寓被炸得粉碎,这几乎可以肯定是霍尔兹的杰作。在归还画作之前,这笔账一定要算清楚,而且谁知道这趟新任务会把他带往何处?十来万美金,可能还只是开始而已。是的,早上一起床,他就要打电话给派因。
  第十九章
  七点过后,帕拉多到蒙大林饭店外面去接查尼的班,后者站在车旁的人行道上,一边感激地伸懒腰,一边在哈欠之间对着老板做简报。
  能说的话少得可怜。查尼在午夜左右看到他们返回饭店,之后一切都非常的平静。在新鲜面包和法式糕点于六点钟送来之前,一点声音也没有。几位赶早班机的客人半小时之后离开。除此之外,乏善可陈。这是个平安夜,不需要动作,钱赚得容易。他希望接下来都能如此。
  离去时,查尼把外套领子翻起来,以抵挡清晨凛冽的空气。“都交给你了,老大,我下午会打电话来。”
  帕拉多坐火车子,打开车窗让香烟和大蒜的臭味飘出去。查尼是个可靠的家伙,不过他会把该死的香肠带到车子里面吃,而且总是将发着恶臭、沾满油脂的包装纸塞到座位底下。帕拉多把它丢进水沟,开始整理四周的物品:香烟和移动电话在仪表板上,装有各式武器的尼龙袋在右边的乘客座位上,地板上还有一个五公升容量、配有螺旋盖的塑胶桶子。在昨天的两次惊恐之后,他不想再经历临时找不到厕所的窘迫。这是长时间街头跟踪的严重职业伤害之一;另外一个就是无聊。不过在好好睡了一夜之后,再加上六位数字的报酬浮现脑海,他可以忍受些许的无聊。
  由于扫街车刚走过,街道仍然是湿的,空气清新,太阳尽力突破层层薄纱似的灰云。酒店的男孩正在大门外的人行道打扫,另一位则在为露台边缘的常青树浇水。帕拉多的眼睛从他们身上移向隔壁的建筑物。它显然没人居住,窗户暗而脏,一条大铁链圈过大门,它的破败被完美无假的邻居衬托得更抢眼了。帕拉多心想,也许有可能潜入这栋无人的建筑物,在饭店的墙上钻个洞……然后怎么样?不对。太吵,太复杂了。他需要他们全在一块,远离街道,远离人群,某个像是布伦森林的地点。他们为什么不到那边去跑步?所有的美国人不都热爱慢跑嘛。
  电话响起时,塞鲁斯在刮胡子,正对付着鼻子下面难搞的平面和隙缝。
  “早安,我的朋友。我是尼可·法兰岑。你应该还好吧!”他听起来快乐而有自信,跟上次与他讲话的法兰岑截然不同。
  “很高兴听你打来,尼可。你在哪里?”
  “撼谢主,离圣杰曼很远。现在听我说,我在路上,正要去找我在艾克斯市的朋友。我们能不能在那里见面?从巴黎去很容易。高速火车四个小时就能把你们截到亚威农,然后你们可以在车站租车。”
  塞鲁斯把听筒上的剃胡膏拭去,伸手拿纸笔。“我们会去。你希望在什么地方碰面?”
  “我会给你我在那边的电话。你一到艾克斯市就打给我。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谈。”短暂的停顿,然后,“塞鲁斯,你昨天有没有注意到?有没有人跟踪你们?”
  塞鲁斯想了一下。如果提起他们看到霍尔兹,很可能会吓倒荷兰人。这件事可以等他们见面再说。“没有,老兄,没什么不寻常之处。”
  “好, 好。 你有笔吗?”法兰岑念出阿奴的电话,然后听塞鲁斯重复一次。“告诉我一件事。”他的声音里带着忧虑,使得塞鲁斯皱起眉头来。“你们昨晚在哪里用餐?”
  “利普餐厅。”
  “腌酸菜?”
  “当然。
  “太好了。那么稍后见了。”
  塞鲁斯打电话给安德烈和露西,剃完胡子,打包,半个小时后下楼去喝咖啡。他们几分钟之后加入,脸颊鲜红,头发有点蓬乱,渴望听到新消息。
  “我就说他会打来,”塞鲁斯说道,他脸上的清新红光因为兴奋而变得更亮了。“待会儿我们要到别的地方去。很抱歉我们必须把年轻的露西拖离巴黎。”他的眉毛扭在一块,似乎是在说抱歉。“不过他们告诉我,普罗旺斯这个地方不错。我自己没有去过艾克斯市。你去过吗,安德烈?”
  “那里有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大学生。也许还有一两个有钱寡妇。你会喜欢的,露露。那是个美丽的城镇。”
  露西的嘴巴噘了起来,自从仔细观察巴黎女人之后,她便一直在练习这个动作:下唇突出,嘴向下扭,就仿佛是在用嘴做耸肩。“漂亮的女孩!”她说。“听起来像场梦魔。我们能不能把他约到别的地方?法国有没有像后波肯港的城镇?我在那里会感到自在些。”
  等他们用完早餐,结完饭店的账,帕拉多已经抽第五根香烟了,他后悔自己没把杂志带在身上。他看到他们和行李通过大门时,他的心沉了下来。他们即将前往机场要回家了。还有他的十万美金。他妈的。一辆计程车在饭店外停下来,他发动引擎,直觉地瞧一眼燃料表。
  计程车越过塞纳河,不过并没有朝东北方的罗伯西机场行驶,反而是向右急转。帕拉多闪起方向灯,松了一口气;他们一定是要去火车站,奥斯特利或里昂。过了五分钟之后,看得出来他们的目的地是里昂火车站。这意味着他得把车留在拖吊区。管他去死。和十万比起来,罚金又算得了什么?他拿起仪表板上的移动电话,把它放入口袋中,此时他已经跟着计程车开到火车乘客的入口处。如果他们的票早已买好,那么要赶上他们,可能得大费周章。
  然后他打滑后煞住车,几乎撞到正在报摊翻阅杂志的女孩。接着他看到其他二人。他们已经加入排队的人龙——长而缓慢移动的购票队伍,帕拉多是再欢迎不过了——等着购买单票。他抬起报纸,转过险去,加入他们旁边的另一行。
  他刚好比他们先一两个人抵达售票窗口。乖戾、不耐烦的售票员瞪着他。“怎么样,先生?”
  麦次?斯特拉斯堡?马赛?咕映出一声诅咒,帕拉多移到了一旁,假装在袋子里翻东西,背对隔壁的队伍,竖起耳朵。
  他差点就错过,原本预期会听到美国腔调,而非安德烈以道地的巴黎法语说要买三张到亚威农的票。不过接着用英语说道:“塞鲁斯?下一班十分钟之内出发。”
  那么他们是要去亚威农了。帕拉多以肩膀插回队伍,怒视着来自一位女士和一只狂吠的狗的抱怨,把钱推过窗。火车离去前,他还有几分钟的时间。不过还不用打给霍尔兹。等他确定三个人都上了火车再说。
  卡米拉努力表现出明朗、欢欣的模样,不过实在太难相处了。鲁弟前一天的心情已经消失殆尽——她深知,被那个没有把马桶座放下来的鲁男子毁掉了,马桶座的起落,经常困扰着卡米拉。虽然美食当前,在“泰风”所吃的晚餐,可说是死气沉沉。而且整个早上,除了咆哮之外,鲁弟什么事也不做,几乎没有动他的早餐,不想马杀鸡,而且当她建议和一对有意思的夫妇吃午饭时,他变得很粗鲁。总之,她开始希望自己没有跟来。现在瞧瞧他,枯坐在电话旁,活像中了邪。不过该是她做点尝试的时候了,即使人们大多宁愿不知道那些肮脏的细节。
  “甜心,我们谈一谈,搞不好你会好过些。”
  霍尔兹的目光还留在电话上。“我很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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