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船长 第11章

  “哇,昂纳克·福勒做过一只‘老俄亥俄号’的模型,现在保存在卡雷姆博物馆里。模型做得棒极啦,不过我看昂纳克做它决不是为了献祭圣徒:我是这样认为的……”这下就有了话题,足以让他们讨论上一个小时,渔夫们就爱这种没完没了的讨论,讨论到后来,一伙人对另一伙人大声嚷嚷,谁也说服不了谁,要不是丹奏起了一支快活的乐曲,他们还会一直争论下去:
  “背上有条纹的马鲛鱼在蹦跳,主帆已经收拢,鱼网正在吊起,因为那是刮大风的天气……”
  这时朗杰克跟着乐声唱了起来:“那是刮大风的天气,风刚刮起,大伙手中都拿起了烟斗!”丹继续唱着,小心翼翼瞅了汤姆·泼拉特一眼,在铺位里捧着手风琴把身子压得低低的。
  “呆头呆脑的鳕鱼跳起来,到主链那儿把铅砣抛;因为那是刮风的天气……”汤姆·泼拉特似乎在搜索什么东西。丹把身子猫得更低,却唱得更加响亮:“游在海底的比目鱼跳了起来。呆头呆脑!呆头呆脑!留神你在哪儿测量深度!”汤姆·泼拉特一只特大号的胶靴飞过船舱打在丹举起的胳臂上。“要是你不喜欢我的音乐,就把你的提琴拿出来嘛。我可不想整天躺在那里,听你和朗杰克争论蜡烛的事。快把提琴拿出来,汤姆·泼拉特;要不我就教哈维唱这个小曲!”汤姆·泼拉特弯下腰去,在一个柜子里拿出一把白色的旧提琴。梅纽尔眨了眨一只眼睛从制转杆后面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一把有弦的小乐器,它有点像吉它,他把它叫做四弦小吉它。
  “乐队要演奏啦,”朗杰克说,他在烟雾中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顶得上正规的波士顿乐队。”舱盖打开了,一股水花刚好泼溅进来,屈劳帕穿着黄色的油布雨衣,走了下来。
  “你来得正是时候,屈劳帕。外边怎么样?”
  “就那么回事!”“海上号朝”前猛冲一下,又被高高抛起,他一屁股坐在一排柜子上。
  “我们正在唱唱歌,消化消化早饭吃下去的东西。屈劳帕,领唱当然得你来啰。”
  “我知道的还不就那么两首老歌,这两首歌你们全部听过。”汤姆·泼拉特奏起了一首十分忧伤的曲子,像是风的呻吟和桅杆的吱嘎作响,打断了屈劳帕推辞的话。屈劳帕眼睛望着上面的横梁,唱起了一首非常非常古老的小调,汤姆·泼拉特挥弓转了一圈让乐声跟歌声合拍起来:
  “有一艘客货轮,大名鼎鼎的客货轮,它从纽约起航,它的名字叫作‘无畏号’。
  你说快船有多少:‘燕尾号’还是‘黑球号’,可‘无畏号’比它们金都强。
  “现在‘无畏号’停在莫色河里,拖船就要拖它出海,什么时候它前往近岸水域,你很快就会知道。
  (合唱)它是利物浦的客货轮。哦,天哪,让它过去!
  ‘无畏号’鸣响汽笛穿过纽芬兰浅滩,那里海水浅又浅,海底沙连沙。
  游来游去的各种小鱼都说:
  (合唱)它是利物浦的客货轮,哦,天哪,让它过去。”
  那首歌一共有几十句,因为从纽约到利物浦,“无畏号”每驶一英里路他便要唱一句,还得小心别随便漏掉,就像他在那艘船的甲板上一样。他的身边手风琴在轰响,提琴在吱嘎吱嘎地响。接着汤姆·泼拉特唱了一首“粗暴的领航员麦克金”。然后他们点到了哈维的名,要他唱一曲。哈维觉得受了抬举,很想唱点什么助助兴,可他只记得一首“船长艾尔森的航行”,那是他在阿迪朗达克暑期学校里学会的,他觉得唱这首歌此时此刻似乎很合适。不料他刚提到歌的标题,屈劳帕便嘭地一下跺了一脚,大声嚷嚷道,“别唱啦,年轻人。那是一个错误的判断,糟得不能再糟了,再说曲子也很刺耳。”
  “我该事先警告你,”丹说,“一唱那首歌爹就恼火。”
  “那首歌有什么不对头?”哈维说,他感到惊讶,也感到有点恼火。
  “你且听我说,”屈劳帕说,“这首歌从头至尾错透错透,那全怪惠蒂尔。我并不是故意跟随便哪个马勃尔海德人作对,但借不在文尔森身上。我父亲几次三番跟我讲起这件事,事情真相并非如此。”
  “都说过有一百遍啦,”朗杰克轻轻插了一句。
  “倍恩·艾尔森是‘贝蒂号’船氏,年轻人,他从纽芬兰浅滩起锚回家,那是1812 年战争以前的事,不过尽管是过去的事,正义总归还是正义。他们发现波特兰的‘积极号’没有看到鳕鱼岬的信号塔,进入了危险地区,那条船的船长是波特兰一个姓吉本斯的人。那时正刮着可怕的大风,‘贝蒂号’急于归回家去。他们拼命让船向前疾驶。艾尔森说这种时候让一条船在大海上冒险不是明智的做法;船上的人都不听他的,他又向他们提出待在’积极号’附近,等大海稍微平息一点再走。他们也不肯听从,说不论注意还是没有注意到信号塔,这种天气里在海呷附近逗留总不是办法。他们就这样升起支索帆驶走了,当然也带着艾尔森。第二天海上就平静了(那些不肯停下来的人根本没想到这点),马勃尔海德人对他不肯冒险气得要死。‘积极号’有些人被一个名叫屈鲁洛的人带走。他们到了马勃尔海德添油加酱说艾尔森如何丢了地方上的脸等等等等。艾尔森手下的人看到公众对他们的敌对情绪,害怕起来,竟背叛艾尔森,发誓说整个事情该由他负责。后来也不怪妇女和那些给他身上涂柏油并粘上羽毛的人,马勃尔海德的妇女不会干这种事,要怪那些男人和孩子让他坐在一只旧的平底船里,用马车载着游街,一直游到船底掉下来才算罢休,当时文尔森跟他们说,他们总有一天会为这件事感到后悔的。当然,后来事情是弄清了,但对一个蒙受不白之冤的人说来又有什么用呢,已经太晚了。他们老是干这种事。惠梯尔到那儿去,捡了一些谎言中的细枝未节,编成了歌,又一次给死后的艾尔森全身涂上柏油并粘上羽毛。那只是惠梯尔的一时疏忽,不过这样做实在不公平。因此丹把歌片从学校拿回家,我狠狠揍了他一顿。你当然不知道底细,可我已经把真相告诉了你,以后你要永远记住。倍恩·艾尔森不是惠梯尔编造的那种人。我父亲跟他很熟,这件事前前后后他都一清二楚。年轻人,小心千万别匆忙下结论。再唱下一个!”哈维从来没听屈劳帕长篇大论说过,脸红红地低下了头。亏得丹连忙补充说,一个男孩只可能学到一些学校里教的东西,再说人的一生也十分短促,不可能弄清海岸线上每一个谎言。
  接着梅纽尔丁丁东东弹起了四弦小吉它,声音不太和谐,调子也很古怪,他还用葡萄牙语唱了一曲“天真烂漫的尼娜”,最后他整个手在琴弦上一掠,歌声便戛然而止。后来大家又逼屈劳帕唱了他的第二支歌,那是一支听上去像在嘎吱嘎吱作响的老式曲子,大家都加入了和唱。那是其中的一节:
  “四月就要过去,冰雪已经消融,我们就要驾船离开新贝都福;我们是捕鲸的渔夫,从没有见过小麦抽穗。”
  唱到这里有一段小提琴轻柔的独妻,接下去又唱:
  “麦穗,麦穗,我们心中的歌,心中的花,麦穗,麦穗,我们出海去捕鱼,麦穗,麦穗,我们把播种留给了你,等我们归来,你已成了饭桌上的面包!”
  这支曲子几乎使哈维哭出来,尽管他说不出那是什么原因。但等到厨师丢掉手中的土豆,伸手要去提琴以后,他的情形就更不妙了。那厨师依旧靠在柜子的门上,奏起了一支曲子,那曲子像在诉说一种悲惨的厄运,无论你如何设法逃避,这个厄运注定还会降临到你的头上。过一会儿他唱了起来,唱的词谁也听不懂,他那大大的下巴支在琴托上,他那白色的眼球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哈维为了听得真切,从铺位上荡下来;在船骨嘎嘎作响和海水的冲刷声中,这个曲调像是低吟又像是哀怨,又像是迷茫大雾中下风传未的拍岸涛声。唱到最后简直就是一声悲叹。
  “吉米尼·克利斯麦司!这首歌听上去好不伤心,”丹说,“这究竟是什么歌?”
  “那是芬·麦库尔去挪威路上唱的歌,”厨师说,他说起英语来一点也不含糊,就像留声机里放出来的声音一样清楚。
  “我担保,我也去过挪威,却没有听到过这种让人不快的声音。不过歌倒像是首老歌,”朗杰克叹着气说。
  “让我们换换口味,来些别的曲子吧,”丹说着用手风琴奏出一个活泼动人的曲调来,最后唱道:
  “我们已经二十六个星期天没有看见陆地,我们载着一百五十公担货物,一百五十公担堆得高高的货物,行驶在老奎尔洛和大纽芬兰浅滩之间!”
  “闭嘴!”汤姆·泼拉特喝道,“你这是想让我们这次出海倒霉吗,丹?这首歌肯定是约拿邪魔,只有把盐用完才能唱。”
  “不,不会的。是不是,爹?只要最最末了一句不唱就没事。在约拿邪魔这种事上你休想教训我!”
  “怎么回事?”哈维说,“约拿邪魔是什么?”
  “任何带来坏运气的东西部是约拿邪魔。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个孩子,有时候是只水桶。我知道一把剖鱼的刀是约拿邪魔,那是我们后来才意识到的,两次出海都坏在它身上。”汤姆·泼拉特说,“有各种各样的约拿邪魔,吉姆·布尔克是个约拿邪魔,后来他淹死在乔治湾。我决不肯跟吉姆·布尔克同船出海,就是挨饿也不干。‘以斯拉洪水号’上有一条绿色的平底船,那也是约拿邪魔,而且是最最糟糕的约拿邪魔,它淹死了四个人,而且夜里吊在大船上还往往会发出红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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