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船长 第10章

  “我不知道我们干的活算不算正规放排钩,”哈维绷着脸说,“我的手指都给扎烂了。”
  “呸,这正是爹一种该死的试验。除非有充份的理由,他从不放排钩。爹肚里清楚,这就是为什么要按他的方式装饵。我们得让钩子整个儿往下坠,要不我们拉起来的时候一根鱼鳍都休想看到。”
  宾和萨尔脱斯伯伯按照屈劳帕的命令,干了打扫的活,但两个孩子也没沾什么便宜。放排钩的桶刚装好,提着灯笼一直在平底船里东照西照的汤姆·泼拉特和朗杰克便把他们招呼过去,把桶和一些油漆过的排钩小浮标抬上了船,接下来又把平底船放下大船,投入在哈维看来正在波浪滔天的大海。
  “他们会被淹死的。哎呀,平底船装得满满的像一节货车一样,”他连连喊道。
  “我们会回来的,”朗杰克说,“只怕你们不希望我们回来吧,因为要是排钩缠在一起,我们非痛打你们俩一顿。”平底船被浪峰高高抛起,就在看来不可避免要撞在双桅船上的一刹那间,滑过波脊,被雾气茫茫的暮色吞没了。
  “你在这儿拉住这个东西不停地摇,”丹说着把打钟的短绳递给哈维,那口钟刚好挂在绞盘后面。
  哈维劲头十足地打着钟,他觉得平底船上的两条命就靠他了。屈劳帕却在舱里,往航海日志里潦潦草草写着什么,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凶神恶煞,他去吃晚饭的则候甚至还朝焦急不安的哈维干笑了一下。
  “天气还不算太坏,”丹说,“排钩的事你和我对付得了!他们并没有出去多远,只求不缠住缆绳,能不断听到我们打钟就行。”
  “当!当!当!”哈维又敲了半个小时,有时声音非常沉闷,这时响起了怒吼声和碰撞船边的声音。梅纽尔和丹向吊平底船的滑车吊钩奔去。朗杰克和汤姆·泼拉特一起爬上了甲板,仿佛在他们背后带来了半个北大西洋的风暴,那平底船也跟着吊入空中,哐啷哐啷放了下来。
  “一个渔钩也没缠住,”汤姆·泼拉特身上滴着水说,“丹,下回还这么干。”
  “很荣幸有你作伴去大吃一顿,”朗杰克说,他像头大象一样跳跳蹦蹦,靴子里的水咯吱咯吱往外冒。他举起穿了油布雨衣的手臂捅了捅哈维的脸。
  “我们要放下架子,抬举第二批吃饭的人跟我们一起进餐。”于是他们四个全都摇摇晃晃去吃饭,哈维让鱼杂烩和煎饼填得饱饱的,倒下就睡熟了。梅纽尔从柜子里拿出一只两英尺长的舶模,非常可爱。那是他仿照第一次带他出海的“梦西·福尔摩斯”号制作的,他想给哈维看看船模上的绳索,可哈维的手指碰都没有碰一下,宾就把他扶到铺位上去了。
  “这一定是件伤心的事,一件非常伤心的事,”宾说,他直勾勾地瞧着哈维的脑。“他母亲和父亲还以为他死了呢, 以为失去了个孩子,还是个男孩!”
  “走开去,宾,”丹说,“你到船尾去跟萨尔脱斯伯伯下完那盘棋。告诉爹要是他不介怠的话,我替哈维值班,他已经精疲力尽啦。”
  “一个挺不错的孩子,”梅纽尔说,他脱掉靴子消失在下铺的黑影里。“但愿他成为一个好水手,丹。我看他很正常,不像你爸爸说的那样。嗨,你笑什么?”丹格格地笑了,但笑声最后竟成了鼾声。
  天气阴霾并且正在起风,那些年纪大的水手延长了守夜时间。舱房里时钟敲响的声音格外清晰。突出的船头受到海浪的拍打和撞击;前甲板炉子的烟囱丝丝作响,溅到水花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孩子们还在睡觉,屈劳帕,朗杰克,汤姆·泼拉特和萨尔脱斯伯伯轮流换班,每次巡逻都要迈着沉重的步子到船尾去看看舵轮,到前面去看看铁锚有没有松动,或者放松一点缆绳以免擦伤,当然也要看一看暗淡的锚灯是不是还亮着。
  第四章
  哈维醒来发现第一批吃饭的人正在吃早饭,前船楼的门敞着嘎嘎作响,双桅船的每平方英寸都唱着各自的调子。五大三粗的黑厨师在小厨房中和炉膛里的火光一起摇晃着。炉灶前有个凹进去的木头架子,上面的锅盘每当船朝前冲一下便发出一阵刺耳的吵声。船首楼仿佛在向往高处,颠簸着,颤抖着越爬越高,接着又突然干净利落得像镰刀一挥那样,落到了海里去。他听得见船侧外倾时船首劈浪发出的咯吱声,只有在分开来的水像一排大号炮弹倾泻到甲板上以前,这种声音才稍有停歇。伴着锚链孔里缆绳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卷纫机有时咕噜咕噜,有时叽叽嘎嘎。“海上号”有时左右摇转,有时抛起,有时反冲,然而它依然振作精神重复着这些动作。
  “我说,在岸上,”他听见朗杰克在说话,“你有七零八落的事情,不管天气好坏都得去做。我们在这儿远离船队,又没有七零八落的事情,这也是我们的福气。晚安,大伙儿。”他像条大蛇似的从桌子那儿游到自己铺位那儿去并且抽起烟来。汤姆·泼拉特学他的样;萨尔脱斯伯伯带着宾,一路磕磕碰碰攀上梯子去值班,厨师在为第二批吃饭的人准备早饭。
  第二批吃饭的人爬出铺位,抖抖身子打着呵欠,而另一些人上了自己的铺位。第二批吃饭的人吃得不能再炮这才停下来,这时梅纽尔在烟斗里塞满了劣等烟草,靠在制转杆和前面一个铺位之间,跷起双脚搁在桌上,脸带软绵绵懒洋洋的笑容抽着烟。丹全身躺在铺位上,正全神贯注拉着一只华而不实的音孔镀金的手风琴,乐声随着“海上号”的颠簸时高时低。厨师肩靠在柜子上,柜子里放着煎饼(丹就喜欢煎饼)和削好皮的土豆,一只眼睛还注视着烟囱里会不会滴下好多水来;至于般舱里的一般气味和弥漫的浓烟那就不用去多加描写了。
  哈维正想着心事,奇怪自己竟然没有晕得死去活来。他又重新爬上了自己的铺位,把它当作最最舒适最最安全的地方。“我可不想到你的铺位上去拉琴,”丹继续应他的琴,尽量在剧烈的颠簸中不让自己走了音。
  “那要多久才过去?”哈维问梅纽尔。
  “等风浪稍微平息一点,我们就能划船去查看排钓了。可能今天晚上,也可能要过两天。你不喜欢吗?啊,你在说什么?”
  “一个星期以前我早就晕得昏天黑地了,可现在好像也没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那是因为这些天里我们让你成了一名渔夫。我要是你,回到了格罗萨斯脱,为了我的好运,我就买上两三支大蜡烛。”
  “给谁?”
  “当然给我们山上教堂里的圣母啊。她一向很保佑我们渔夫。正因为这一个缘故,我们葡萄牙水手很少遭到灭顶之灾。”
  “这么说你是一个天主教徒?”
  “我是马德拉群岛的人,不是波多黎各人。难道说我会是个浸礼会教徒吗?啊,你说什么?我回到格罗萨斯脱常买两三支蜡烛,有时更多。慈悲的圣母从不会忘记我梅纽尔。”
  “我不这样认为,”汤姆·泼拉特在自己的铺位上插嘴,当他吸烟斗时,火柴的亮光照亮了他那张带有刀疤的脸。“海就是海,这才是合乎情理的说法。讲到这件事,你碰到什么就用什么,是蜡烛是煤油无关紧要。”
  “不过在最后审判的法庭上有个朋友总是件大好事。”朗·杰克说,“我赞成梅纽尔的想法。大约十年以前,我在一条南波士顿货船上当水手。我们刚遇上一阵东北风吹离米诺特暗礁,兜头又碰上比燕麦牛奶粥更稠的大浪像山一样压下来。那个掌舵的老家伙像喝醉了酒,下巴在舵柄上一个劲儿地摇个不停,那时我喑地里对自己说,‘要是我的船钩还能钩在码头上,我一定要给圣徒们看看救我命的那条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现在我在这儿,你们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这就是那条肮脏的‘老凯思琳号’的模型。做好它花了我一个月工夫,我把它给了牧师,牧师挂在祭坛前。供一个模型那是供一件艺术作品,比供蜡烛有意思得多。蜡烛你在小铺里就能买到,可是一个模型能向慈悲的圣徒表示你曾经遇到过灾难,并且对你受到的保佑表示感激。”
  “你相信不相信,爱尔兰人?”汤姆·泼拉特胳膊肘搡搡大厨师。
  “我要是不信这种说法,又能把它怎么样呢,‘俄亥俄号’上的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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