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斯菲尔德庄园 第22章

  第一卷 第十三章
  贵公子约翰·耶茨是我们初次见面的新朋友。此人衣着讲究,出手大方,是一位勋爵的二儿子,有一笔可观的财产,除此之外,并没有多少可取之处。托马斯爵士若是在家的话,很可能不会欢迎把此人引到曼斯菲尔德。伯特伦先生和他是在韦茅斯结识的,两人在那里一起参加了十天的社交活动。伯特伦先生邀请他方便时到曼斯菲尔德做客,他又答应要来,他们之间的友谊——如果可以称做友谊的话——便是以确立与发展。后来他从韦茅斯赶到另一个朋友家参加一场大型娱乐活动,不想与会者突然散去,他便提前来到了曼斯菲尔德。他是扫兴而来的,满脑子全是演戏的事,因为大家是为了演戏而聚在一起的,还给他安排了角色,两天内就要登台演出了,突然间这家的一个近亲去世,打乱了原先的计划,演戏的人也都散去。眼看一场欢乐就要到来,眼看就要大出一番风头,眼看康瓦尔郡雷文肖勋爵大人埃克尔斯福德府上的这场业余演出就要见诸报端,被记者们大加吹捧,至少名噪一年!眼看就要到手的东西,一下子全泡汤了,这种事真是令人痛心,耶茨先生讲起话来总离不开这个话题,一张口便是埃克尔斯福德及其剧场,演出的安排,演员的服装,怎样预演彩排,开些什么玩笑,夸耀这已过去的事成了他惟一的安慰。
  算他走运,这里的年轻人都很喜欢戏剧,都巴不得能有个演出的机会,所以尽管他说个没完,他的听众却百听不厌。从最初选派角色,到最后的收场白,样样都让他们心醉神迷,谁都巴望一试身手,扮演其中的某个角色。剧名为《山盟海誓》,耶茨先生原本要扮演卡斯尔伯爵。“一个不重要的角色,”他说,“一点也不合我的口味,今后我肯定不会再同意演这样的角色,可当时我不想让人家犯难。剧中只有两个角色值得扮演,可还没等我来到埃克尔斯福德,那两个角色就被雷文肖勋爵和公爵挑走了。虽然霍文肖勋爵提出把他的角色让给我演,可你知道,我是不能接受的。我替他感到难过,他居然自不量力,他根本不配演男爵这个角色!个子那么小,声音那么低,每次演练说不上十分钟嗓子就哑了!这出戏让他来演,肯定会大煞风景,可是我就不想让人家犯难。亨利爵士认为公爵演不好弗雷德里克,可那是因为亨利爵士自己想演这个角色,不过就他们两人而言,
  这个角色由公爵来演肯定会更好一些。我万万没有想到亨利爵士的演技那么蹩脚。幸好这出戏并不靠他来撑场面。我们的阿加莎演得妙不可言,许多人认为公爵演得非常出色。总的说来,这出戏要是正式演出,一定十分精彩。”
  “说实话,没演成真是不幸。”“很为你感到惋惜。”听的人深表同情地说。
  “这件事没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不过那个可怜的老寡妇死得实在不是时候,你不由得会想,要是她去世的消息照我们的需要晚公布三天就好了。只需要三天。她不过是这家的外婆,又死在二百英里以外,我觉得把死讯压三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据我所知,还真有人提出了这个建议。可雷文肖勋爵就是不同意,我想他是全英国最讲究规矩的一个人。”
  “没演成喜剧倒来了场悲剧,”伯特伦先生说。“《山盟海誓》结束了,雷文肖勋爵夫妇只能独自去演《我的外婆》。外婆的遗产或许会给勋爵带来安慰,不过我们朋友之间私下说一句,他也许因为要扮演男爵,怕演不好而丢面子,怕他的肺受不了,就想撤销原来的计划。耶茨,为了弥补你的损失,我想我们应该在曼斯菲尔德建个小戏院,由你来主管。”
  这虽说是一时的意念,但并非只是说说而已。经他这么一提,大家又冒出了演戏的欲望,其中最想演的就是他本人。跟下他成了一家之主,有的是时间,几乎什么新鲜事都能让他玩个痛快,加上头脑灵活,富有喜剧素养,因而也就十分适合演戏。他的这一想法翻来覆去地总有人提出。“啊!要是能用埃克尔斯福德的戏院和布景演演戏该有多好。”他的两个妹妹也有同感。亨利·克劳福德虽然经历过种种寻欢作乐的事情,但却没有尝试过这种欢乐,因此一听到这一想法,便大为活跃起来。“我倒真以为,”他说,“我此时此刻会不知天高地厚,敢于扮演任何剧本里的任何角色,从夏洛克,理查德三世,到滑稽剧里身穿红色外衣,头戴三角帽演唱的主人公。我觉得我什么都能演,英语里的任何悲剧或喜剧,无论是慷慨激昂,发雷霆,唉声叹气还是活蹦乱跳,我似乎都行。我们选个剧目演一演吧。哪怕是半个剧——幕——场。什么能难住我们呢?
  我想总不会是我们这些人长相不行吧。”说着把目光投向两位伯特伦小姐,“至于说戏院,要戏院干什么/我们只是自娱自乐。这座大宅里的哪间屋子都能够用了。”
  “我们得有个幕,”汤姆·伯特伦说,“买上几码绿绒布做个幕,这也许就够了。”
  “噢!完全够了,”耶茨嚷道,“只需要布置一两个侧景,几个房间的门,三四场布景就行了,演这么点戏再不需要什么了。只不过是自娱自乐,这就足够了。”
  “我认为我们还应该再简单一些,”玛丽亚说,“时间不多,还会遇到别的困难,我们还得采纳克劳福德先生的意见,我们的目标是演戏,而不是搞舞台布景。许多最优秀戏剧的许多地方都不是依靠布景。”
  “不,”埃德蒙听到这里感到惊讶了,便说,“我们做事可不要马虑。我们真要演戏的话,那就找个正规的戏院去演,正厅,包厢,楼座一应俱全,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演上一出戏,不管演哪出德国戏,在幕与幕之间都要有幽默滑稽的表演,有花样舞蹈,有号笛,有歌声。如果我们演得还不如埃克尔斯福德,那就索性不要演了。”
  “得啦,埃德蒙,不要讲泄气话啦,”朱莉娅说,“你比谁都爱看戏,为了看戏,你比别人多跑多少路都不在乎。”
  “不错,那是看真正的演出,看演技娴熟的真正演出。但是要让我看一群从未受过训练的少爷小姐们的蹩脚表演,即便在隔壁房间演我也不会过去看,这些人在所受教育和礼仪规矩上存在种种不利因素,演戏时势必受到束缚。”
  过了不久,又谈起了这个话题,而且热情丝毫不减,个个都是越谈越想干,加之听到别人愿意,自己也就越发愿意。不过,谈来谈去什么事也没谈妥,只知道汤姆·伯特伦要演喜剧,他的两个妹妹和亨利·克劳福德要演悲剧,想找一个人人喜欢的剧本比传什么都难。尽管如此,要演戏的决心却是坚定不移的,埃德蒙为此感到十分不安。他打定主意,只要可能,就要阻止他们,然而他母亲同样听到了饭桌边的这番谈话,却丝毫没有不赞成的表示。
  当天晚上,他找到一个机会,想试试他有没有能力阻止。玛丽亚,朱莉娅,亨利·克劳福德以及耶茨先生都在弹子房里。汤姆从他们那里回了客厅,这时埃德蒙正若有所思地站在炉火跟前,伯特伦夫人坐在不远的沙发上,范妮紧挨着她在料理针线活。汤姆进来的时候说:“像我们这样糟糕透顶的弹子台,我相信天底下再找不到第二个!我再也不能容忍它了,我想我可以这样说:没有什么能诱使我再来打弹子。不过,我刚刚给它想出了一个好用场。这间屋子演戏正合适,形状和长度都正好,屋那头的几扇门,只需把父亲房里的书橱挪一挪,五分钟内就能互相连通。如果我们决定演戏,这正符合我们的需要。父亲的房间做演员休息室非常好,它与弹子房相通,好像有意满足我们的需要似的。”
  “汤姆,你说要演戏,不会当真吧?”汤姆来到炉旁的时候,埃德蒙低声说道。
  “不会当真!告诉你吧,再当真不过了。你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认为这样做很不妥当,一般说来,私人演戏容易受人指责,而考虑到我们的家庭情况,我认为我们去演戏尤其不慎重,而且还不仅仅是不慎重,父亲不在家,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之中,我们演戏会让人觉得我们太不把父亲放在心上。再说玛丽亚的情况也很值得我们操心,把各种因素考虑进去,让人极不放心,眼看她处于这般境况,我们再去演戏,也太欠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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