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一 大厅(3)

  那的确是校长,他和大学区全体要员排着队去欢迎使臣们,此刻正从司法广场走过。拥挤在窗口的学生们用嘲笑和讽刺的鼓掌来迎接他们。走在同伴们前头的校长忍受了第一发排炮,这发排炮是够厉害的。
  “日安,校长先生,喂,日安呀!”
  “他到这儿干吗,这个老赌棍?难道他不再掷骰子了吗?”
  “他骑在骡子上摇摆得多厉害!骡子的耳朵还没有他的耳朵长呢!”
  “喂,日安,校长蒂博先生!幸运儿蒂博!老糊涂!老赌棍!”
  “上帝保佑你!昨晚你照常去掷双六①了么?”
  “啊,这张脸是多么衰老!那是因为爱玩爱赌,给扭歪了,抓破了,打伤了的呀!”
  “倒霉蛋蒂博,你这样背向大学区朝着市民区奔跑,想上哪儿去呀?”
  “他准是要上蒂博多代街②去找个住处!”磨坊的若望嚷道。
  那群人全都重复这句嘲骂,一面雷鸣般地嚷叫,使劲地鼓掌。
  “你要到蒂博多代街找住处,不是吗,校长先生,从魔鬼那里来的赌棍?”
  随后又轮到嘲笑那些要员们了。
  “打倒教堂侍役们!打倒权杖手③们!”
  “你说说,罗班·普斯潘,那个家伙是什么人?”
  “那是吉贝尔·德·许里,‘吉贝尔杜·德·索里亚科’④,他是俄当学院的挂名校长。”
  ①是一种骰子戏。
  ②是一条赌场很多的街。
  ③权杖是一种装饰精美的棍子,由权杖手举着走在官员的前面或放在他们的座前,当做职位和权力的标志。
  ④用拉丁文重复一次他的名字。
  “喂,这是我的鞋。你占的位置比我优越,把它朝他脸上扔去!”
  “今天可会有烂苹果丢到头上哪!”①
  “打倒那六个穿白袈裟的神学家!”
  “那边的几个就是神学家吗?我还当是圣热纳维埃夫学院为了胡尼采邑送给市民区的六只白鹅呢。”
  “打倒医生们!”
  “打倒乱七八糟的争论和玩笑!”
  “我向你行脱帽礼,圣热纳维埃夫学院的校长!你亏待了我,那可是确实的!他把我的名次,一个诺曼底人的,给了布尔日省人②小阿伽略·法札斯巴达,其实他是个意大利人。”
  ①这句原文是拉丁文。
  ②布尔日是法国一省。
  “这可不公平呀,”所有的学生一齐嚷道。“打倒圣热纳维埃夫学院的校长!”
  “喂!若相·德·拉朵大师!喂,路易·达于耶!喂,朗贝·阿克特芒!”
  “让魔鬼勒死那个德国医生吧!”
  “还有圣小教堂那些戴黑头巾的神甫!”
  “还有那些穿灰毛皮袈裟的!”
  “哎呀,艺术大师们!穿漂亮灰斗篷的人们!穿漂亮红斗篷的人们!”
  “这可就使校长有了一条漂亮尾巴啦!”
  “真象是一位去和大海举行婚礼的威尼斯公爵呀!”
  “喂,若望!圣热纳维埃夫司教会的会员们来啦!”
  “司教会会员们见鬼去吧!”
  “克洛德·绍尔长老!克洛德·绍尔博士!你是在找玛丽·拉·日法尔德吗?”
  “她是格拉蒂尼的芸香。”
  “她给流氓头儿铺床。”
  “她付出四个德尼埃①。”
  “或者光是嚷嚷。”②
  
  “你愿意她当面付给你吗?”
  “同学们,那是庇卡底的选举人西蒙·尚甘先生,他让老婆坐在马屁股上哪!”
  “骑士背后坐着黑色的悲伤。”③
  ①法国古币,每个德尼埃等于十二分之一的索尔。
  ②③这两句原文是拉丁文。
  
  “好样的,西蒙先生!”
  “日安呀,选举人先生!”
  “晚安呀,选举人太太!”
  “他们什么都看得见可快活啦!”若望·梅朗狄诺感叹道,他依旧高踞在柱顶的花叶形雕饰上。
  这当儿,该挨骂的大学区书店老板安德里·米斯尼哀凑到王室皮货商吉尔·勒科尼老板的耳边说道:
  “先生,我告诉你,这是世界的末日到了,从来没见过这么胡闹的学生。
  都怪本世纪那些该死的发明把一切都毁了。什么大炮呀、古炮呀、射击炮呀,尤其是印刷术——它是德国传过来的另一种瘟疫。手稿越多,书越多!印刷术败坏售书业。世界末日到了。”
  “这个呀!我从天鹅绒衣料的风行上也看得出来。”皮货商说道。
  正在这时,响起了正午的钟声。
  “啊!……”人们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学生们不再出声了。接下去是一阵大骚动,一阵手忙脚乱,一阵使劲地咳嗽和用手绢的声音。人们各自调整位置,坐着或是踮起脚尖站着,或是聚到一处。然后是一片沉寂。所有的人都伸着脖子,张着嘴,所有的眼睛一齐向那个大理石台子望去。那四个卫士依旧站在原处,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好象四座涂了彩色的塑像。人们又把眼睛朝那个为弗朗德勒使臣们准备好的看台望去。门依旧紧闭着,看台依旧空无一人。这群人从大清早就指望着三桩事:中午的到来、弗朗德勒使臣们以及圣迹剧。现在只有中午是按时到来了。
  这太过分了啊。
  人们又等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直到一刻钟。什么也没有出现。看台上依旧空空如也,戏台上依旧毫无动静。人们的烦躁到这时变成了愤怒。怒冲冲的话起先真的还只是低声地回荡着。“开演圣迹剧呀!开演圣迹剧呀!”人们低声嘀咕着,所有的脑袋都在晃悠。一场风暴起初还只是轻轻地扫过人们的头顶,那是磨坊的若望使它发出了第一阵雷电。
  “开演圣迹剧!让弗朗德勒的使臣们见鬼去吧!”他象一条蛇似的绕着柱顶雕饰扭来扭去,使足劲大声喊道。
  群众拍起手来。
  “开演圣迹剧!”他们又嚷道:“让弗朗德勒人见鬼去吧!”
  “得马上给我们开演圣迹剧,”若望说,“要不然我可敢把法官吊起来,这件事就算是喜剧和寓言剧了。”
  “说得好,”人们嚷道,“咱们先把这几个卫士吊起来吧!”
  一片响亮的欢呼随之而起。那四个可怜虫吓得脸色发白,面面相觑。人群朝他们涌过去,他们看见那道把他们同群众隔开的不大牢固的木栏杆,已经被挤得向里面弯过来了。
  情况十分危急。
  “杀呀!杀呀!”四面八方一片喊声。
  这当儿,我们在前面提起过的那幅帷幔忽然揭开,走出一个人来。人们一看见他就忽然停止了叫嚷,好象变戏法似的,这事把人们的愤怒变成了好奇心。
  “肃静!肃静!”
  那个人相当不安,手脚颤抖,一直走到大理石台子边上连连鞠躬,走得离人们越近,那种鞠躬越发象是跪拜了。
  “公民先生们!”他说道,“公民女士们!我们十分荣幸地宣布,我们要当着红衣主教大人的面,演一出美妙的警世剧,剧名叫《圣母玛丽亚的裁判》。由我扮演朱比特①。红衣主教大人刚才是在陪伴尊敬的奥地利公爵的使臣们,他们在波代门听大学校长的演讲被耽搁住了。等红衣主教大人一到场,我们马上开演。”
  老实说,不用别的,单只这位朱比特的突然出现,就使那四个卫士得救了。是不是因为我们有这荣幸把这故事编得那么好,所以才要我们在圣母面前承担责任,而不是为了反对我们,人家才在这个时候引用了这一惯用的训诫:“但愿神不来干预”②。再说大神朱比特又穿扮得十分漂亮,没费力就吸引住了观众的注意,使他们安静了下来。朱比特穿着一件金扣的黑天鹅绒铠甲,戴着一顶有白银镀金装饰的头盔,要不是那占了他双颊一半的又红又厚的胡须,要不是他手拿着钉有铁钉,饰有长短金箔条的涂金的硬纸卷(不难看出那是代表雷电的),要不是他那照希腊方式绑着饰带的肉色双脚的话,那么,他那副严厉的神态,真比得上贝里先生卫队里一个布列塔尼地方的射击手了。
  ①希腊神话中掌管宇宙的大神。
  ②这句原文是拉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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