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人 第32章

  哨兵被他的无礼惊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哨兵轻蔑而又不无小心地说:“即使你来告诉我耶稣再世的消息,我再不会付你一个里拉。”
  皮西奥塔咧嘴笑了:“比那还重要。告诉你吧,我知道那位打得你们七窍流血的图里·吉里亚诺在哪儿。”
  哨兵感到疑虑地说:“从什么时候起西西里人开始维护这破国家法律了?”
  皮西奥塔往前凑了凑,“我可是有志向的,”他说,“我已经交过申请了,我要当警察。下个月我就去巴勒莫接受检查,说不定不久以后咱俩就穿同样制服了。”
  哨兵看着皮西奥塔的目光变得友善起来。确实有不少西西里人当警察了。这是一条脱贫的途径,也是小有权势的象征。有一个意大利全国皆知的说法,西西里人要么做罪犯,要么当警察,不管他们做什么,都会造成同样的损失。这时,皮西奥塔一想到自己竟会说出要当警察,不由得暗自发笑。皮西奥塔是个穿戴人时的人,他的一件丝质衬衫还是在巴勒莫做的呢。只有傻瓜才会用那白边黑制服和那难看的镶边硬帽舌军帽来打扮自己。
  “你还是仔细考虑考虑吧,”哨兵不想一件好事人人都沾光,他说道:“其实我们的薪水很少,要不是从走私犯那儿得到点贿赂,我们全得饿肚子。就在这星期,我们兵营的两名士兵,他们是我的好友,被那个该死的吉里亚诺打死了。还有平时,你们这些农民对我们也很不友好,连镇上的理发店在哪儿都不肯告诉我们。”
  皮西奥塔欢快地说:“我们可以用棍棒教育他们,让他们懂点礼貌。”然后,摆出一副极亲密的样子,好像他们早已是哥儿们一样,他说:“给我支烟好吗?”
  皮西奥塔很高兴,哨兵终于变脸了,他气得怒不可遏。“给你一支烟?”他疑虑重重地说,“我凭什么要给一位西西里痞子烟抽?”这时,哨兵终于把枪端了起来。
  顷刻间,皮西奥塔感到一股强烈的冲动,真想扑上去割断那家伙的喉管。“因为我可以告诉你吉里亚诺在哪儿,”皮西奥塔说,“你的那些搜山的伙伴太蠢了,他们连一只壁虎也抓不到。”
  哨兵感到很为难,皮西奥塔的那股傲慢劲儿把他搞糊涂了,从皮西奥塔提供的情况来看,他觉得最好向上司汇报一下。他觉得这家伙太滑了,说不定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他打开大门,用枪示意皮西奥塔走进贝拉姆波兵营大院。此时,哨兵正背对着大街,100码之外的吉里亚诺一见,立刻一脚将骡子踢醒,驱车驶上通往兵营大门的石子路。
  贝拉姆波兵营由四大块组成。迎面是指挥大楼,旁边紧邻着的是L形的侧房,这便是牢房。后面是警察自己住的营房,营房很大,能住100人,还有一专门隔开的套间作为指挥官的私人套问。最右边是车房,实际上就是个牲口棚,而且现在仍有部分地方用于供小分队喂养一些驴子和骡子之类的牲口,因为这里是山区,机动车辆有时无法在山里行驶。
  最后面是波纹钢焊成的两座库房——给养库和弹药库。两座高高的岗楼连上7英尺高的带刺铁丝网将整个兵营围了起来,只是几个月来岗楼一直没有用过。这座兵营建于墨索里尼统治时期,在与黑手党的交锋中又进行了扩建。
  皮西奥塔走进兵营大门,高度警惕,准备随时给吉里亚诺发出危险信号。岗楼上空无一人,兵营里也没有武装哨兵来回走动。看上去整座兵营像座废弃的农场。车库里没有停放车辆,整个兵营里连一辆车也见不到,皮西奥塔很吃惊,他担心不久会有一辆车开回来。他没料到指挥官会如此愚蠢,兵营里连一辆车也不留。他要提醒吉里亚诺,注意提防或许会有不速之客。
  年轻的哨兵赶着皮西奥塔走进了宽敞的指挥大楼的大门。里面是一个相当大的房间,虽然有吊扇,但几乎未能驱除房间里的酷热。一张雕花大书桌放在房间中最显眼的位置,两旁边是栏杆,栏杆后面是职员用的一排小办公桌。沿墙放着一圈长木板凳。屋里空荡荡的,只有雕花书桌后面坐着一人。他是位下士警察,书桌上那张精致的金色铭牌上写着:卡尼奥·西尔维斯特罗下士。他与那年轻哨兵截然不同:他宽宽的肩膀,粗壮的脖子上顶着个硕大的脑袋,整个上半身显得十分宽厚有力。从耳朵向下一直到他那岩石般的下巴底下,有一条发亮的粉红色伤疤,好像是贴上去似的。唇上一撮又长又密的把手状的胡须犹如两只张开的翅膀一样向上翘着。
  卡尼奥·西尔维斯特罗袖上戴着下士臂章,腰间挎着重型手枪,听完年轻哨兵的报告之后,他对皮西奥塔十分怀疑。他对皮西奥塔叫道:“你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他一张口,皮西奥塔从口音中听出他是个西西里人。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说,就听到吉里亚诺在大门外大声叫道:
  “喂,喂,警察,你们要不要酒?要不要?”
  皮西奥塔很欣赏这声音,吉里亚诺嗓音很粗,方言味特浓,除了本乡本土的人以外,外人几乎听不懂,话语用词带着典型的富裕农民的傲慢劲儿。
  下士被激怒了,大声咆哮道:“那个混蛋到底在瞎嚷什么?”说着,大步走出门外,年轻哨兵和皮西奥塔也跟了出来。
  兵营门口停着一辆彩车和一匹拉车的白骡子。图里·吉里亚诺赤裸着上身,他那宽阔的胸膛上挂满了汗水,正抱着一只酒坛来回舞动着。他一脸呆笑,整个儿看上去是个十足的傻瓜。他的这副形象使人疑窦顿消,他身上不可能藏有武器,他一副醉相,又操一口西西里最下等的方言,大家对他马上放松了警惕。下士按在手枪上的手拿开了,哨兵的枪口也垂了下来。皮西奥塔后退一步,准备随时从上衣里面拔枪射击。
  “我给你们送来一大车酒!”吉里亚诺又大声叫嚷起来。他用手指擤了一下鼻子,随手将鼻涕甩到兵营大门上。
  “谁叫你送酒来的?”下士一边问着,一边向大门口走来。吉里亚诺知道他要敞开大门让大车进去了。
  “我爸爸叫我把它送给指挥官。”吉里亚诺说话时还眨了眨眼睛。
  下士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吉里亚诺。毫无疑问,这酒是某个农民为了求警察对他的走私活动网开一面而送的礼。令下士苦思不解的是,那位父亲为什么不亲自送酒来呢?那样他与礼物的联系不就更直接了吗?不过他还是耸了耸肩说:“把货卸下来,搬到兵营里去。”
  吉里亚诺说:“我一个人不行,我不干。”
  下士心中又升起一股疑团,凭直觉他感到不大对劲。吉里亚诺意识到了这一点,从大车上爬了下来,保证自己能随时轻易地抽出藏在车中的短筒猎枪。他先举起一竹篓酒坛,说:“我给你们送来了20坛这样的美酒。”
  下士朝宿舍方向放声大喝一句,两名年轻警察马上跑了出来。他俩上衣也没来得及扣上,帽子也没戴,武器也没拿。吉里亚诺站在大车上,将酒坛塞进两个警察怀里。他又将一坛酒递给拿枪的那名年轻哨兵,哨兵不想接,吉里亚诺倜侃道:“这些酒你反正要帮着喝的,还是帮着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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