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 第43章

  老头子使出了全身力量才挤出来这一丝的微笑,他的措词越来越尖刻。“我对你说一席话,因为你就是牺牲品,我儿子和我,包括我,我们都是对你干了坏事的人。我怎么解释呢,我说它是一件意外的灾祸,就象我开车无意把你压倒一样。没有恶意。我儿子发了高烧,象是在沼泽地里生活一样地受着折磨,你能理解吗?无论如何我都认为他是无辜的。”教授哭着,大声地,歇斯底里呼喊着“上帝,你可怜可怜他吧。上帝,你可怜可怜他吧!”
  一个伏案而睡的德国兵抬起头来,“看在上帝份上你别叫了,行吗?”教授静了下来。
  利奥说:“睡一小会儿再上车,呶,抽支烟吧。”吸完了烟之后,他俩枕着胳膊伏案而睡了,教授立刻昏昏睡去,利奥却没有。
  利奥抬头凝视着撒在脏桌子上的褐色油炸面卷。弄成一团糟的铁皮盘里,一汪黑色的咖啡映着几束昏黄的电灯光。利奥对这老头子没有同情心,他不能同情他;他自己的痛苦犹如抗菌素掺在血液中流动。他现在明白,正是为了他,他父母亲才受到如此的苦难,残忍的折磨。在昏昏欲睡之中,他恍榴进入了梦境,他梦见无数坏人被公正无私地判处死刑。然而死亡又象疾病一样传染给了无数无辜的人们。没有别的疗法了,在还未完全入睡之际,朦胧中他找到了一个非常有效的疗法——每当处死刑的时候,把健忘药献给友好的罪犯。等教授完全进入梦乡,利奥把一枚粗大的钢针放在黑色咖啡里蘸了蘸,牵动那隐约闪动的金光,将其放入盛着黑色液休的玻璃管中,最后从教授干瘦的脖子刺进;针,直插到骨头,然后看着钢针完全埋进教授的后颈部。教授转脸望着他,既谦恭,又感激。
  一觉醒来,天快亮了,他们乘着吉普车,过了很长时间才来到不来梅。一路上两人沉默寡言,必要时才说话。待车子穿过不来梅郊区,午后的太阳渐渐偏西。利奥把汽车停在教授所住的楼房旁边。
  利奥开足马力以淹没那老头文质彬彬的感激。汽车飞快地开去。他又冷又累,毫无睡意。他跨越不来梅市区,路经警察局、疗养院,拐了一个弯,开进库福斯坦大街,又沿着长长的林荫道缓缓行驶。阳光和午后温柔的风给他增添了力量。当他接近莫斯卡家时,他将踩着油门的那只脚移开;身体猛地前倾,撞了一下制动闸,吉普车斜倾,一边搭在街上,另一边搭在人行道上。他将方向盘对着树,刹住缓缓滑动的吉普车,车速快了一点,但没来得及反应,就撞在树上,车子立刻反弹,他的头往后猛地闪了一下。他骂了一声,身体倚着后靠背。他点着一支烟,而后按了三下喇叭。
  窗子很快地开了,海莲没露面,桑德斯太太却把头伸了出来。她向下吆喝着,“莫斯卡太太不在家,早上被送进医院了。小孩早产了。”
  利奥激动地在吉普里站了起来。“啊,她还好吗?”
  “她很好,”桑德斯太太说,“是个男孩,一切顺利。莫斯卡先生现在在医院。”
  利奥没有答话,汽车轰地一声起动了,一调头朝着去城市医院的方向驶去。半路上他在军官俱乐部停了车,他给了德国侍从一包烟,换了一束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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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节
  莫斯卡听到英语喊他到前面办公室接电话,他走进办公室,拿起耳机,一个女人用德语说,“莫斯卡先生,我是桑德斯太太,有人一小时以前把你太太送到医院。她大概要临产了。”
  莫斯卡没说话,却盯着英格和埃边,他似乎感到他们俩也都听见刚才电话里的话音。实际上他们都趴在桌子上忙着办公。
  “可是还差两个星期呀。”莫斯卡说着,发觉埃迪抬起头,英格回过身来瞧他。
  “我指的是生孩子的事,”桑德斯太太说,“早上,你出去以后,她感到疼痛,我打电话给医院,他们就派了救护车。”
  “好的,我就去。”莫斯卡说。
  “找到地方就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好吗?”桑德斯太太说。
  “好的,”莫斯卡答道。他刚要去挂电话,又听到桑德斯太太说,“她让我告诉你,要你放心。”
  埃迪·卡辛听到莫斯卡说起这事,便蹙起眉头。随即打电话问车库要车。
  吉普车到来时,埃迪交待莫斯卡说,“我在地下餐厅等你吃晚饭。有事就打电话找我。”
  莫斯卡说,“只怕不会是生孩子吧,她的身体不很健康。”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埃迪恳切地说,“就是生孩子,不会有其他情况,预产期不是那么准确,这事我都经历过。”他握住莫斯卡的手说,“祝你走运。”
  莫斯卡在开车去往城里的路上感到焦燥,真地担心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头,他甚至肯定她生病了,于是催促司机快开车。
  司机却说:“我必须照章办事。”莫斯卡把剩下来的半包烟扔到那德国司机的腿上。于是吉普车快速前进了。
  市医院是一幢幢红砖建筑群,大面积的树荫人行道和绿色草坪网布其间。每栋楼四周都攀满常青藤,掩盖了带刺的铁丝网,并且开了几处小铁门。医院的大门朝里去,有一条又长又宽的路,行人和车辆往来其间。吉普车进了门,便在德国男女行人之间缓缓而行。
  “注意一下产房在什么地方。”莫斯卡说罢,汽车便停下来,司机闪出车门向一位过路的护士打听了一下,又继续往前慢慢开动。莫斯卡向后倚靠,舒松一下身体。
  现在,他处于德国人的小天地里,这里没有穿军装的人,除了自己搭的这辆吉普,别无军车。周围全是敌人。瞧他们穿的衣服,他们说的话,他们走路的样子,都带有敌意。车向前驱动时,他不时地看到封闭这块天地的铁栅栏。附近就是房产大楼了。
  莫斯卡一进楼就发现一间小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位年长的护士,还有两名穿美军工作服,戴德国军帽的人靠墙而立,他们俩就是救护车司机。
  “我找海莲,布罗达,她是今天早晨住进来的。”莫斯卡说。那位护士翻阅桌上的登记簿。等的这功夫,他的心在悬着,就伯说不在,又怕别人看出来。护士抬眼看了看他,笑着说,“在这儿,等一等,我打电话找她。”
  那护士在打着电话,有一个司机对莫斯卡说,“是我们把她送来的。”两位司机都向他会意地笑着。他很有礼貌地报之一笑,同时觉察到他们在等着敬烟。他伸手摸了摸衣袋,想起最后一包烟坐车来的时候给了那位司机,他耸耸肩,等护士打完电话。
  护士把耳机放下,对他说,“你得了一个男孩。”
  莫斯卡跟着就问,“我妻子情况好吧?”说完便意识到“妻子”这词是否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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