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 第39章

  这时,那位演说家抬手慢慢地指向天空,用;种庄重声音说:“我是从我们的造物主那里得到的许可。”残阳以其即将熄灭的火红把他举起来的手染得又亮又红。夕阳西下了,柔和的夏日的朦胧薄幕象一支边缘残缺的矛枪由地平线跃然举起。这个城池的魔幻般地毁灭呈现在眼前。讲演人鞠躬施礼表示感谢。
  他翘首朝天,挥动双臂示意拥抱,“回到耶稣基督那里去吧。”他大声疾呼,“回到耶稣基督那里去吧。抛开你的罪孽,不要再酗酒,不要再私通,痛改赌博的恶习,为鄙裕的输赢而角逐是毫无价值的,骂信基督,心诚会得到上帝的拯救。写信基督,心诚会得到上帝的拯救。你犯了罪已经受到了惩罚。重罚就在你眼下、悔过未晚,不要再犯。”
  他的大声疾呼停了下来,喘了一口气,听众们被震住了,被由瘦小身材的人发出的巨大音量威慑回来,他又恢复了先前的声调。
  “你们都想一想,战前你们过得是怎样的生活?难道你们不相信,眼前的苦难,你们目击的毁灭,全都是上帝对你们犯罪的惩罚。”
  “女孩子与敌兵私姘,男孩子向别人讨烟抽,口里还喷着烟雾。”他轻蔑地学着他们吐烟的样子。“在我们守安息日的时候,竟然有人到乡下行窃,讨价还价地做粮食交易。上苍是空虚的。我们招致毁灭。仟侮吧,我再重复一遍,忏悔,忏悔。”他的话神奇地回荡着,“驾信上帝耶酥基督,这一天神,唯一的上帝,笃信一个上帝,信基督。”
  他停住,而后用—种恫吓责骂的语调向他们大声呵斥,尽凶狠诅咒之能事。“你们都是罪人,你们都该永远下地狱。我发觉你们中有入笑,你们怜悯你们自己,上帝为什么要我们受这等罪?你们是否会这样发问?”人群中有一个人大声嘲笑他说,“不是上帝,是美国的炸弹干的。”听众发出二阵笑声。
  那人依然站在板凳上等着他们平息下来,透过瞑瞑薄幕,窥探着人群,粗野地,带辩解地指着一个穿黑服的妇女说,“你这个女人,是否在耻笑上帝,你的丈夫和孩子在哪里?”他又指着莫斯卡身边的青年,“瞧,”他朝着听众说话,大家也都转身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这儿还有一个嘲弄者,是年轻人,德国的希望。由为他犯了罪,他的孩子断了肢,他竟敢嘲笑上帝的愤怒。你等着,看着你的孩子;等着瞧吧!”他又怀着恶意,指着听众一味发泄。
  那个带孩子的年轻人把孩子放下,对海莲说,“请关照一下这孩子。”人们看着他穿过人群直奔站在板凳上的那个演说人,猛地一击,将他打翻在地。跪在他的胸膛上,抓住一撮头发,把他乌鸦般的小脑袋直往水泥地上叩击。
  等那年轻人住了手,听众已纷纷而散,那年轻人抱起孩子径直朗康特利斯卡波公园走去。仿佛变魔术,霎时人们就无影无踪了。可那演说人还静静地趴在地上,此刻已是夜阑星稀的时分了。
  过路人把他扶起来,血不住地从他厚厚的卷发头上流出,许多股细流顺着前额流下,好象脸上带了一副红色的面具。莫斯卡挽着海莲的臂沿着大街而下。莫斯卡发觉海莲象是病了,大概是看见血的缘故,他说,“今晚你最好与桑德斯太太呆在家里。”后来他似乎向海莲辩解没有参与那件事,他说,“这根本与我们无关。”
  莫斯卡、利奥以及埃迪·卡辛围坐在米德尔顿家的起居室里,家具是和房子配套的。所以有现成的椅子可坐,其余的东西都装在木箱子里,靠墙摆放着。
  “看来你明天真要去纽伦堡参加审判吗?”戈登问利奥,“你什么时候动身?”
  “嗯,晚上,”利奥答道,“我喜欢夜间开车;”
  “到那里就把证词交给那些杂种们,”安·米德尔顿说。“必要的话就瞎说一通,不过你要知道,他们有种种渠道搜集情况。”
  “我没有必要去说谎,”利奥说,“我的记忆力很好。”
  “我想为我上次过于粗鲁的行为表示歉意,当时你也在这儿。”戈登·米德尔顿说。
  利奥摆摆手,说,“不,我明白。我父亲是一个共产党人,政治犯;我母亲是犹太人,这就是我被赶走的原因。可是,我父亲是搞政治的。当然啰,在斯大林和希特勒签定条约后,他失去了信心。他认识到,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而已。”
  在屋子的一角,那位坐在摆着棋盘的桌子旁的教授刚刚还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谈论,一听这些不得体的话马上变得大惊失色。带着这种惶恐不安的心理,他看到戈登·米德尔顿勃然大怒的样子,不想再听他的慷慨陈词了;一切过激的行为都会使他不安的。于是他托辞道,“我得走了,我还要上课。”他和戈登、安一一握手,最后说,“祝你们交好运;顺利到达美国。自结识你们以来,我一直很高兴。”
  戈登送他出门并诚恳地说,“我希望您不会忘记给我写信,教授,我指望您能随时告诉我德国所发生的一切。”
  教授点了点头,“当然,当然。”实际上他早已暗下决心不打算与戈登以任何形式保持联系。与一个共产党人有联系,再清白无辜,风云莫测没准也将会给他造成不幸。
  “请等一等,等一等,”戈登又把教授让回屋里。“利奥,我才想起,教授不是要在周末去纽伦堡吗?你开车送送他好吗?不然,他迟到了,校方会找他的麻烦的。”
  “不,不,”教授十分激动地说,“不需要,请不要费心。”
  “没有什么费心的。”利奥说。
  “不,”教授说,此刻他内心更加谅谎不已了,“我预购了车票,一切都准备好了,别费心,这会过多地给你们带来麻烦。”
  “那么,好吧,请便吧,”戈登不再坚持了,随即把他送到门外。
  戈登回到室内,莫斯卡说,“什么事使他那样激动?”
  戈登瞟了利奥一眼,说,“他很正常,不过他儿子被指控为小战犯而入狱,会不会因为他儿子的缘故,德国法庭正在审讯他?绝不是他所借口的职业问题,看来情况不会太严重,我猜测他当时那恐慌的样子,准是伯利奥发觉,再联想到集中营的事。这当众不可能,利奥,你不介意,是吗?”
  “不会的;”利奥答道。
  “我想让你知道!”戈登说,“明天;我要去他那儿,当面和他约定时间,我想明天晚上你会让他振作起来的,一旦他知道你谅解他,他会乐意的,你说行吗?”
  “当然行”利奥说,“真有意思,你倒挺关心那个老头的。”
  安·米德尔顿煞有介事地注视着利奥,但从他那惯于欺骗的神态中并没有发现讥讽的意思,他是诚实的,安笑着说,“戈登总是关心他的皈依者。”
  “我还没有改变他的信仰呢,安,”戈登慢悠悠地说,“但是我觉得他能听得进我的意见。”戈登稍停后用一种沉稳而又有点挑衅的语调说,“我认为皈依者这个词用在这儿欠妥。”大家都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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