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 第29章

  莫斯卡把钱包还给他。“明早去警察局拿你的身份证。”说罢转身朝汽车走去。
  莫斯卡看到广场另一边的街道上黑压压一片德国人在11月的暮蔼下静静地盯着他。他们高大得象巨人,而又灰暗得象一片森林。突然。他感到非常恐惧。好象他们能够盯穿他的心脏,吓跑他的灵魂。转而他又感到无比愤慨;然后缓慢地、静静地向吉普走去。那两个孩子还呆在原地不动,。两个警察也已经离开了。
  “我们走吧,”他向下士说。他把车一直开到麦茨街。下了车对下士说:“请把车给我开回基地去。”
  下士点头同意并说:“我想那些镜头足够了。”莫斯卡这才想到他早已把重新拍照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留下两个孩子站在原地,也没有给他们事先许诺的巧克力。
  回到家莫斯卡看到海莲正在电炉上热汤。桌上放着一个开过的、贴着红标签的空罐头盒子。满满一盘熏猪肉尚未温热。
  房间里有菜香味更显温暖。家具摆设得当然也显得舒适。床和床头柜摆在一角,柜上放着台灯和小型收音机;靠门一角放着白色大衣橱:房间当中摆着一张大圆桌,周围放着几把柳条椅,靠着另一面墙放着空的大瓷器橱。这样摆设房间显得宽敞,使人舒服,有足够的地方来回走动。房间真不小,莫斯卡总是这么想。
  海莲抬起头说道:“哟,你今天回来得真早。”说着便站起来去吻他。这种时候莫斯卡总看到她的脸马上显得非同寻常,洋溢着幸福的光彩。而莫斯卡总感到内疚和恐惧,因为海莲过份地委身于他了。她好象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前途莫测。
  “我来城里办点事就没回基地,”莫斯卡解释说。利奥抬起头点了点又自去看书。莫斯卡伸手到口袋里掏烟正好碰着了那德国人的身份证。
  “饭后搭你的车去警察局行吗?”他问利奥。随手把那身份证扔在了桌子上。
  利奥点头同意并问:“去那儿干嘛,”莫斯卡便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他注意到利奥看着他时眼光显得好奇而且好笑。海莲把热汤倒进杯里,一声不响。接着又去温热熏猪肉了。
  他们一边在热汤里蘸着饼干,一边小心地喝着。海莲从桌上拿起身份证,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打开它。“他结婚了,”她说,“他是蓝眼睛,棕色头发,印刷工人,工作不错。”她在盯着照片。“他看起来不坏。不知道有没有孩子。”
  “那上面没写吗?”莫斯卡问。
  “没有,”海莲答道。“他手指上有块伤疤。”随后身份证从她手里落到了桌子上。
  利奥仰起头喝了最后一口汤,然后就伏在桌上。他的脸有些抽搐。“告诉我,”他说,“你为什么不把那个人立即送到警察局?路很近嘛?”
  莫斯卡朝他笑笑。“我只不过是想吓唬他一下,并不想怎么样。当时觉得应该吓唬吓唬这个狗娘养的。”
  “他一晚别想睡好,”海莲说。
  “活该,”莫斯卡生气了,并为自己辩解说:“唯叫这个杂种多嘴多舌。”
  海莲抬起阴沉而无神的两眼望着莫斯卡。“他感到羞耻,”她说。“我想他认为这些孩子沿街乞讨和拣烟头他也有责任。”
  “嗬,让他着急去吧,”莫斯卡说,“让我们吃些还没烧焦的熏猪肉怎么样?”
  海莲把猪肉和一块德国黑麦面包放到桌子上。利奥和莫斯卡吃完了浸透黄油的三明治便起身要走。利奥在身上摸着车子的钥匙。海莲拿起身份证看了看住址热情地说:“嗨,他家住在鲁布瑟姆街,这要比去警察局近得多。”
  “不要等我,我们还要到俱乐部去,”莫斯卡敷衍着说,当海莲仰起脸让他吻时,他直冲着她发笑。因为她的浅棕色头发本来就较稀疏,现在梳得又紧,活象头上带上了钢盔。莫斯卡还时常高兴地讥笑海莲的多愁善感。分手时他从没有先迈步离开过。“要我给你带些冰淇淋来吗”她点了点头。当他走出门后,海莲又向他喊着:“他家就在往俱乐部去的路上。”
  上车后,利奥问他:“我们去哪儿?”
  “好吧,看在上帝面上,把我开到那家伙家里去。”莫斯卡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和她真使我讨厌。”。
  “这事与我无关,”利奥说,“不过他家就住在往俱乐部去的路上。况且我知道你说的‘着急’,是什么意思。这个词说得很恰当。”他转过他那颧骨宽大的脸对莫斯卡凄楚地笑笑。
  莫斯卡耸了耸肩。“我根本不想再见到那个杂种。你进他屋里去怎么样。利奥?”
  “不,”利奥露齿一笑。“是你从他那儿拿来的吧?还是你去还吧!”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人的住处。那座楼房为私人所为。为了能有更多的房间出租,原来的每套现隔成两家来住。挡风门上有全部房客的名字,包括家里的每一成员和他们的房间号码,莫斯卡掏出那人的身份证对照了一下名字,然后走上二楼。他刚一用劲敲门,门立刻开了。他觉得这德国人已从窗口看到了他,并正等着他敲门呢。这要找的德国人站在门边。他脑袋滚圆,面目虽然严厉但现在经过克制又加上露着光头显得温和多了。莫斯卡被立即让进屋里。
  莫斯卡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晚餐。饭桌放在一个较大的房间里,上面有满满四盘黑糊糊的肉汤。汤里漂着切碎的黑色青菜和白色的大块土豆片。墙的一角铺了张床。远一点的墙边装了个很难看的洗涤槽,槽子上面挂了一帧大幅深绿和棕色色彩的装框油画。他的女人把稀疏的头发往后梳着,正要把两个孩子带进另一房间。但当她转身看见莫斯卡时,她又把孩子放开了。他们全都期待地望着莫斯卡。
  他把蓝色身份证递过去,德国人接着,声音颤抖地问:“是还给我吗?”
  莫斯卡说:“你不必去警察局了。忘掉刚才的事吧。”
  德国人扁平,严厉的脸庞变得苍白。恐惧的消除、白天的顶撞、吉普在他窗前的急刹车,这一切混搅一起就象毒药在他血液里已经散开一样。看到他在不住地哆嗦,他的妻子跑过来把他扶到桌边一把空木椅上坐下。莫斯卡惊慌地问那女人:“怎么了,他怎么了?”
  “没什么,”女人说。她的声音非常微弱,没有一丝情感或生命力。她又有点震颤地说:“我们想你是来把他抓走的。”
  一个孩子由于内心惧怕开始哭叫起来,好像他要五脏俱焚,气力丧失殆尽一样。莫斯卡想去抚慰他,向前走了几步,并掏出一条巧克力。小家伙又给吓了一跳,歇斯底里般地哭喊起来,声音大得震耳欲聋;莫斯卡止住脚步,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女人。她给丈夫端来一小杯杜松子酒。待她男人喝的时候,跑过去打了那孩子一巴掌,然后才把他抱在怀里。孩子不哭了。那男人仍在颤抖。他说:“等等,请等等!”他几乎是跑向食品橱拿了一瓶杜松子酒和一个小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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