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 第20章

  他跑到那条林中泥土路的起端,用信号通知司机们离开驾驶室。他一边跑,一边扳上枪栓,往弹膛里装子弹。他从口袋里掏出从来没有用过的哨子。吹了六声短音,过了一会儿又吹了六声。
  在等待的时候,他让所有的战俘都下车,围成一圈坐在草地上。他自己站在略远处,监视他们,尽管他知道没有人打算逃跑。
  那辆安全防卫吉普车穿过树林径直开来,他可以听到吉普驰进开垦地,穿过乱树棵子时发出的碰撞声。车里坐着位中士,他留着英国式的八字胡。膀大腰粗。当他看到这里秩序井然时,慢慢地下了车,走到莫斯卡跟前。另外两名美国兵朝开垦地的两侧走去。司机从吉普车上的枪套里取出他的手提机枪,坐在方向盘后面,一只脚从车里伸出,踏在地上。
  中士站在莫斯卡面前等着。莫斯卡说:“有一个家伙逃跑了,是我的助理工头。我没有查点人数。”
  中士身穿整洁的值星军官服,腰间佩带一只手枪和网状子弹带。他在战俘中间走来走去,命令他们排成十人一行,共站了五行,第六行仅两个人。这两个人显得有点内疚,似乎人数不够责任全在于他们。
  “怎么搞的?”中士问莫斯卡。
  “总共少了四人。”莫斯卡说。
  中士斜着眼看了看他。“你那班蠢哥儿们干的好勾当。”自从他知道逃跑事件以来,莫斯卡第一次感到羞愧,有些害怕。但他没有愤怒的感觉。
  中士叹了一口气:“照这样下去,就要惹大乱子了。可能诱发意想不到的后果,那时连胆小鬼也要逃跑了。”他温和地对莫斯卡说:“你这帮人可能重返前线,你明白吗?”他俩站在那里,想着他们曾经度过的轻松日子,没有起床号,不用列队,没有检阅,无须恐惧——和平民百姓一样。
  中士愤怒地挺着腰板说:“咱们看看咱们能怎么治这些狗杂种,立正!”他大声喊道,在那些立正站着的德国人面前来回走着。拖了好几分钟都一语不发,然后才开始用英语向他们慢慢地说。
  “是的。我们知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蜜月旅行结束了。你们这些人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待遇。给你们吃好的,睡好的。我们有没有让你们去干过重的活,我们把你们关在铁丝网里,你们不乐意。谁有怨言?到前面来讲嘛。”中土暂停下来,好象战俘中真的会有人这样做似的。然后继续说:“好吧,咱们看看你们是否体会到这一点。你们当中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上哪儿去了。说出来,我们会记住你,感激你的。”中士停止踱步,面对这些战俘。当他们相互低声响咕,有人向别人解释中土说的是什么时,他等待着。在他们静下来后,这些穿绿色斜纹布衣服的战俘中,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
  中士换了口气说:“好吧,你们统统是孬种。”他转身朝吉普车走去,对司机说:“回军营去拉二十把铁镐,二十把铲子来。再来四个人和一辆吉普。如果没有军官知道就算了。如果那管供应的军士对我们所要的东西捣乱,你就说我要去和他算账,非敲破他的脑袋。”他向司机点头,示意他开走。
  此后,他用手势让战俘们席地而坐。
  当吉普车带着增补的人员和一个装有工具的拖车返回时,中士让战俘们面对面排成两行。他把工具发给他们,因为数量不够,便让多余的人到开垦地的另一边去,面朝下躺在草地上。
  谁也不吭声。战俘们不慌不忙地挖那条长沟。拿镐的先掘地。然后休息,拿铲的再把掘松了的土铲出。他们于得很慢,站在开垦地四周的看守们都倚在树上,表面上看好象漫不经心,毫无警觉。
  中士向莫斯卡使了个眼色,低声说:“狠狠吓唬一顿会起作用的,你瞧好了。”
  他让他们挖了一阵子,然后才命令暂停。“谁愿意说出来?”他朝他们狞笑。
  没人回答。
  “好吧”,中士挥动手臂,“接着挖。”
  一个德国人放下手中的铲子。他很年轻,两颊红红的。“对不起。”他说:“我愿跟你讲讲。”他离开和自己在一起的战俘,朝那块把他和看守隔开的空地走去。
  年轻的德国人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不自在地回头看看自己的伙伴。中士明白他的意思,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吉普车另一侧来。他俩站在那里,诚挚地低头交谈,战俘和看守们都一同望着他们。中士头向前伸,专心至致地听着,高大的身躯弯了下来,一只手臂亲呢地搭在那个战俘肩上,然后点了点头,用手势示意这个告密者上吉普。
  战俘们全上了三辆卡车,车队穿越现在已无人迹的树林。和这条泥土路相交的其它几条路都已静悄悄的了。中士坐在后面的吉普车里,那八字胡在微风中抖动。他们驶出树林,正当驶进那开阔乡野时,看到那熟悉的土地沐浴在傍晚时刻。微红的阳光下。
  中士转过头来,不一会儿跟莫斯卡说:“你那伙计已经策划很久了。可惜他不走运。”
  “他在哪儿?”莫斯卡问。
  “在城里,我知道那座房子。”
  车队开进了营地,这时那大摇大摆的两辆古普车离开卡车,朝城里急驰。它们紧紧相随,就象栓在一起似的,沿着那条主要街道驰去,从教堂的拐角处向右转。他们被一座矮小的石砌房子挡住了去路。莫斯卡和中士走到门前。另一辆吉普上的两个人朝屋后走去,其余人留在车上。
  没等他们叫门,门就开了。那个德国佬站在那里。站在他们面前。他穿着一条旧的揉皱了的兰哗叽裤,一件没领子的白衬衫和一件黑夹克。投给他们一种难以捉摸的微笑。说:“其余的人在楼上,他们不敢下来。”
  “喊他们下来,”中士说,“上去告诉他们,我们不会伤害他们。”
  这德国人走到楼梯跟前,用德语向上喊道:“一切正常,下来吧,不要怕。”他们听见楼上的开门声,另外三个战俘慢慢地下了楼。他们都穿着破烂的老百姓衣服,脸上呈现出腼腆的、近乎负罪的神色。
  “出去上吉普。”中士说。然后,他问这德国佬:“这是谁的房子?”
  这德国佬抬起眼,他第一次望着莫斯卡。“这是我从前认识的一个女人的。你们放过她吧,你们知道,她干这事是因为她孤单寂寞。这和军事无关。”
  “滚出去。”中士说。
  他们都离开那里,中士吹口哨让屋后那两个看守回来。当两辆吉普车驰离时,一个女人沿着这条街走来,手里拿着一大包用棕色包装纸包的东西。她看到吉普车上的那几名战俘,转过身,又朝来的方向走了。中士酸溜溜地朝莫斯卡一笑,说:“该死的女人。”
  在距营地约一半路的一段人迹稀少的路上,中士坐的那辆走在前面的吉普开到路边停下了。另一辆也紧紧停在它后面。路旁有一片崎呕不平的,多石的牧草地通往那二百英尺外的黑压压的树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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