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之死 第26章

  我在GS——6区的陆军预备役部队里当行政助理。由于预备役部队每周只训练一次,所以我分管了三个单位的全部行政事务,其中包括誊录600人的工资单,为他们油印指示手册,检查由预备役人事部为他们的会议所写的早晨报告,裁减、晋升命令以及行政上的一些准备工作。除了在各个单位进行为期两周暑期野营训练时忙碌一阵子,这份差使还算是比较轻松。
  我们办公室的同事都是各人有自己负责的工作,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彼此之间关系融洽。有一个民职人员名叫弗兰克·埃尔克,年龄比我大些,从属于预备役部队,和我一样搞行政工作。我和他共事两年了,完全不知道他一直在贪污受贿,直到从维加斯回来后,才偶然发现了他的劣迹,并且最终被他用无懈可击的理论说服,一道通过非法途径挣外快。
  美国陆军预备役部队是块大肥肉:每周只用参加两个小时的会议就可以多拿一天的工资,普通军官日薪20多美元,士兵中最高的每天十美元,外加蓄积养老金的福利,另外,那两个小时的所谓开会也只不过是在听指示或看电影时打瞌睡。
  大多数民事行政人员都参加了陆军预备役部队,我可能是局里唯一的例外,因为似乎冥冥中有种魔力在阻止我,提醒我万一爆发战争时,预备役部队的人都会被首先召人正规军。
  人人都说我是个大傻瓜,弗兰克更是不断地游说我,告诉我凭着自己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光荣经历和在陆军预备役部队当行政人员的身份,他可以为我安排一个军士长的职务,这可是件两全其美的好差事,既尽了自己的爱国主义义务,又领取了两份工资,何乐而不为?他不知道对于已经不习惯听从命令的我来说,即使是每周只听从两个小时,每年夏季只听从两周时间的命令,也厌恶得难以忍受。当然,作为工作人员,我每天都在执行上司的指示,可是,这指示和命令的区别可就大不一样了。
  每当我看到报纸赞美我国的预备役部队训练有素时,都忍不住摇头叹息——100多万人因为混日子而得到了荣誉!我不明白为什么还不取消这种劳民伤财的预备役制度,可能是由于许多地方要靠预备役的军饷来维持经济发展吧?也可能是由于州的立法机构和国会中有不少政客都是预备役部队里收入不菲的高级官员吧?不得而知。
  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无论是在家庭经济方面还是在个人心理素质方面都出现了始料不及的质的变化,造成了这一切的根源就是美国军事结构中的癌症,是这个机构的腐败使我也成了一个贪污受贿的人。
  我从维加斯回来后不久,新的兵役法使美国的许多小伙子以及有子弟适龄当兵的家长们很快就意识到有机可乘——按常规应征入伍的青年得服役两年,而且说不定所在部队驻扎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而参加了预备役的军人却只需在美国本土服役六个月后,再用五年的时间每周参加两个小时的会议,每年进行为期两周的现役夏令营活动就行了,可见参军若能加入预备役部队,简直等于中了人生的头等奖。
  但是华盛顿规定的预备役名额有限,所以一个指标起码有上百个小伙子申请,我有权批准的指标是每月30名,原则上是先申请先批准。
  每个月我手上都收到近千份申请表,以前我总是按照递表的先后排列,秉公办理,可是在排列表的过程中,我的上司们——一名常规军陆军少校参谋和一名在预备部队当指挥官的中校经常会叫我把他们的一些关系户插到前面。对他们的这些要求我一律照办,从无异议,也从不在意,我的心思仍在忙着写作,上班仅仅是为了有份固定的工作和收入。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形势的变化,应征入伍的青年越来越多,不愿意到远在天涯海角的越南和古巴去的人也日益增加,我每月收到的申请更是与日俱增。这时候,发生了一些不能不使人怀疑的事,以致把我这个从来对周围漠不关心的人也吸引得注意了起来。
  事情是从弗兰克·埃尔克开始的。他比我的年龄大些,也已成婚,有两个孩子。我们的行政级别相同,工作性质也一样,各人负责自己管辖的单位,每天所干的事务大同小异,每周所领的工资也都是100美元左右。虽然他加入了预备役部队,弄了个上士头衔,每年也不过比我多挣1000美元,然而他却开着一辆全新的比翼克牌汽车上班,还特别保管在每天收费三美元的附近停车场里。另外,他非常爱好赌球,什么橄榄球、篮球、垒球……总之是逢球必赌,一掷千金。我诧异他哪儿来这么多的钱,他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命好,常捡到钱,后来又说自己会算命,赌马的押注每次都使马场经纪人叫苦不迭。我知道这些全是谎话,听后一笑了之。既然他不愿意讲,我也懒得去打听,直到有一天,他请我到第九大街的一家意大利高级餐馆吃饭时自己主动地亮出了底牌。
  那天喝完咖啡后,他问我:“墨林,你每月为你的单位征多少兵?华盛顿给你的指标是多少?”我知道他突然涉足我的地盘,肯定不怀好意,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了他:“上个月是30名,一般是25到40名左右,要根据我们损失多少人员而定。”
  “这些指标可值钱呢,你可以从中发点小财啊!”弗兰克不无诡谲地说。
  我没有回答他,他继续往下说:“每个月你让五个指标给我,我每个指标给你100美元,怎么样?”
  虽然有了这500美元就意味着我的月收入增加了百分之一百,但是我没有动心,摇摇头劝他别胡作非为去干这些违法乱纪的蠢事,并且告诉他我虽穷,却有自尊,成年后从没做过亏心事,不想为了几个钱玷污了自己的清白。不管怎么样,我是一个作家,一个期待着成名的小说家,不诚实就等于是一个大坏蛋,就会糟蹋了我心目中自己的那个完美的形象。为了维护这一形象,我可以忍受与妻儿一起在贫困线上煎熬的生活,可以顶着酷暑或严寒,假日和晚上去兼职来帮补家用,尽管人们自愿出钱买预备役指标的事弄得我心里痒得难受,我仍然宁可当一个自命清高的男子汉。
  弗兰克不死心,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你不会有一点危险的,那些名单可以是假的,又没有留底,而且你不必亲自从小伙子那里收钱,也不必亲自和他们谈条件。这一切都由我来干,当我说可以时,你就招他入伍,就这么简单,钱通过我的手交给你。”
  如果他给我100美元,那么就意味着他肯定也留给了自己至少100美元。按每个指标卖200美元计算,他的职权是招15人,也就是说每个月起码增加了3000美元的收入!现在的富翁、政客、国会议员、参议员们为了子弟逃避现役都纷纷送他们来预备役部队,这滚滚的财源一定势不可当!可是弗兰克委屈地告诉我,他的那15个名额实际上不能全归他支配,因为他所属的部队的层层指挥官也出于种种目的有他们指定要照顾的人。这些占用了指标的高官把到了弗兰克嘴边的肥肉给夺走了,害得他每个月只能卖五个指标,真是哑巴吃黄连。在一番捶胸顿足后,他只好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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