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奥古斯丁说,“上面那个人,”他指指普里米蒂伏,“是个可靠而有价值的人。比拉尔比你想象的还可靠。安塞尔莫这老头子也一样。安德烈斯也一样。埃拉迪奥也一样。这人话不多,但是可靠,还有费尔南多。我不知道你对他怎么看。不错,他比水银还沉。他比公路上拖车的小公牛还没趣。可是让他打仗绝对是条汉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们真走运。”
“不。我们有两个不怎么样的家伙,吉普赛人和巴勃罗。‘聋子’一伙可比我们强得多。我们只比羊屎强一点。”
“这么说问题不大。”
“是的,”奥古斯丁说,“可是我希望今天就打。”
“我也一样,干掉算了,但不行。”
“你以为情况会很糟吗?”
“有可能。”
“可你现在兴致很好,英国人。”
“是。”
“我也是。尽管有玛丽亚这件事和别的事。”
“你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天气的关系。今天天气真好。”
“谁知道?也许是因为我们要采取行动的缘故。”
“我看是吧,”罗伯特·乔丹说,“但不是今天。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最要紧的是我们今天不能行动。”
他说话时听到了什么声音。这个远处的声响盖过了暖风吹过树林的声音。他听不真切,张开了嘴仔细听,同时抬头向普里米蒂伏那儿瞥了一眼。他以为听到了声音,但接着又消失了。松林里风在吹,罗伯特·乔丹聚精会神地仔细听着。他隐约听到了随风飘来的微弱的声响。
“我觉得没什么可伤心的。”他听到奥古斯丁说,“我永远也得不到玛丽亚,这没什么。我可以和以前一样去找婊子。”
“别出声。”他说,他伏在奥古斯丁身边,头转向别处,不听他说话。奥古斯丁望着他吃了一惊。“怎么了?”奥古斯丁问。
罗伯特·乔丹把手放在嘴上,继续听。这声音又来了,低弱而模糊,遥远而单调。但这一回没有听错。正是自动步枪射击时的一连串清脆的嗒嗒声,就像在远得几乎听不到的地方成串成串地放鞭炮的声音。
罗伯特·乔丹抬眼看着普里米蒂伏。普里米蒂伏正伸长了脖子,脸对着他们,用手拢着耳朵倾听。罗伯特·乔丹向他探望时,普里米蒂伏朝那边地形最高的山峦指着。
“‘聋子’那边开火了。”罗伯特·乔丹说。
“我们去支持他们吧,”奥古斯丁说,“把人集合起来。我们走吧。”
“不行。”罗伯特·乔丹说,“我们待在这儿。”
【第二十五章】
罗伯特·乔丹仰望着站在监视岗上握着步枪指点着的普里米蒂伏。他点点头,但普里米蒂伏仍旧指着,把手搁在耳朵后面,接着又一股劲儿地指着,好像他们没明白他的意思似的。
“你守住这枪,在确确实实肯定敌人进来之前,千万别开枪。即使开枪,也要等他们到了那树丛的时候,”罗伯特·乔丹指着那片树丛,“你明白吗?”
“明白。可是……”
“别可是了。我待会儿再跟你讲。现在我到普里米蒂伏那儿去。”
安塞尔莫就在他身边,他对老头儿说:“老头子,跟奥古斯丁一起在这儿守住枪。”他不慌不忙地说,“等骑兵真的进来了,才可以打枪。要是他们仅仅露了个面,就别理睬他们,像我们刚才一样。要是不得不开火的话,你帮他按住三脚架,弹药盘打完了,就递给他满的一盘。”
“好,”老头儿说,“那么拉格朗哈呢?”
“以后再说。”
罗伯特·乔丹往山上爬去,绕过灰色的岩石,攀住岩石往上爬时他发现岩石是潮的。阳光把上面的雪晒化了,岩石顶是干燥的。他一边爬山,一边望对面的田野,他看到了松林、一长片空地和远方高山前的斜坡。他接着爬到两块岩石后的空地里,站在普里米蒂伏身边,这个褐脸的矮小汉子对他说:“他们在打‘聋子’。怎么办?”
“没办法。”罗伯特·乔丹说。
他在这里清楚地听到枪声。他向田野望去,只见遥远的山谷那边,地势突然陡起的地方,有一队骑兵从树林里穿出来,在积雪的山坡上朝着枪响处向上爬。他看到雪地里黑黝黝的两行人马,像一个长方形,斜着向山上强行攀登。他望着这两行人马登上山脊,进入更远处的树林。
“我们得要支持他们。”普里米蒂伏硬邦邦地说。
“不行。”罗伯特·乔丹对他说,“打早晨起我就预料到这个了。”
“怎么可能?”
“他们昨夜去偷马。雪停了,人家跟着足迹追到那里。”
“我们得支持他们,”普里米蒂伏说,“我们不能眼看着他们不管。他们是我们的同志啊。”
罗伯特·乔丹伸手放在这个汉子的肩上。“我们没有办法,”他说,“有办法的话,我会支持他们。”
“上面有条山路通到那儿。我们可以把下面那挺和你那挺机枪带上,骑马走那条路。我们可以这样支持他们。”
“你听……”罗伯特·乔丹说。
“我在听呢。”普里米蒂伏说。
枪声此起彼伏。接着,他们听到自动步枪清脆的连发声中响起了手榴弹沉闷的爆炸声。
“他们完了。”罗伯特·乔丹说,“雪一停,他们就完了。我们去的话也是白送命。我们现有的力量不能分散。”
普里米蒂伏的下巴、嘴的四周和脖子上全是灰色的胡子楂。脸的其余部分全是褐色的,长着断鼻梁的塌鼻子和深陷的灰眼睛。罗伯特·乔丹望着他,只见他那长满胡子楂的嘴角和脖子上的筋在抽搐。
“你听这枪声。”他说,“在屠杀啦。”
“如果他们把那凹地包围了,就会屠杀。”罗伯特·乔丹说,“也许有人逃得出来。”
“我们可以绕到他们背后去向他们开火。”普里米蒂伏说,“我们四个骑马去。”
“去了又怎样?你从背后向他们开火,又能怎样?”
“我们跟‘聋子’一起战斗。”
“去白送命?你看太阳,白天还长着呢。”
长空无云,阳光照在背上烤得慌。下面那片空地的南坡已露出大块大块的泥土,松树上雪已全化了,淌到了地上。下面被融雪沾湿的岩石,这时在炎热的阳光下微微冒着热气。
“你必须忍住。”罗伯特·乔丹说,“这类事情在战争中经常有。”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普里米蒂伏望着他,罗伯特·乔丹明白他信任自己,“你不能派我和另外一个人带这枝小机枪去吗?”
“这没用的。”罗伯特·乔丹说。
他以为看到了他在寻觅的东西,却只是一只苍鹰迎风而下,接着,朝上飞到最远的那一排松树上空去了。“我们全去也没用。”他说。
就在这时,枪声更加激烈了,枪声中夹杂着手榴弹沉闷的爆炸声。
“哼,操他奶奶的。”普里米蒂伏眼里噙着泪水,双颊抽动,狠狠地骂着,“噢,天主和圣母啊,操他们奶奶的。”
“镇静一些,”罗伯特·乔丹说,“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向他们开火啦。那女人来了。”
战地钟声(丧钟为谁而鸣) 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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