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一种只有在革命队伍里当指挥的人才会有的难得的突如其来的快乐心情,那种快乐就是发现自己的两翼中竟有一翼仍然坚守阵地时的心情。他想,要是两翼都能坚守下去,就力量无穷了。我看任何敌人都不希望出现这种局面,如果你把任何一翼的队形拉开的话,最终每一个人都得独立作战。对啊,每一个人。他需要的可不是这种显而易见的道理。然而这是个好人。一个好人。他想,我们这次战斗的时候,你一个人当左翼。我现在最好先不告诉你。他想,这是一次小规模战斗。但它将是一次出色的战斗。噢,我一直想独立地指挥一次战斗。我对阿让库尔战役①以后所有别人指挥的战斗,都觉得有毛病。我一定要打好这一仗。这一仗规模不大,却会很精采。如果我按照自己认为必要的方式去干的话,那会成为非常精采的战役。
[①阿让库尔为法国西北部滨英吉利海峡的布洛涅港东南约三十英里处一小村,因一四一五年十月二十五日英法两军在此决战而著名。英王亨利五世利用弓箭手以寡敌众,大破穿戴笨重盔甲的法国骑士,使该战役成为世界军事史上的著名战役之一。]
“听着,”他对安塞尔莫说,“见到你我真是高兴。”
“我也一样高兴。”老头儿说。
他们在黑暗中爬山的时候是顺风,风雪从他们身边吹过。安塞尔莫这时不觉得孤单了。刚才英国人在他背上拍了几下以后,他就不觉得孤单了。英国人非常高兴,他们俩就说说笑笑。英国人刚才说一切都好,老头儿也就不愁了。酒一下肚,全身暖呼呼的,现在爬着山,两腿也暖和起来了。
“公路上没什么情况。”他对英国人说。
“好。”英国人对他说,“到了营地你再给我看吧。”
安塞尔莫这时很高兴,他很高兴自己刚才在观察哨坚持住了。
罗伯特·乔丹在想,他即使自己回了营地,也不能怪他,在那样的情况下回来,是明智和正确的。罗伯特·乔丹想,然而他竟然遵守命令坚持下去了。这在西班牙是非常难得的。在暴风雪中能坚守下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说明了不少问题。德国人把进攻称为暴风雨①,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当然愿意多用几个这种肯坚守下去的人。那是当然的啦。我不知道那个费尔南多会不会坚持住。这也是可能的。反正刚才自动跟来的是他。你以为他会待着不走吗?难道这不是好事吗?他相当顽强。我要试探试探。不知道这个雪茄烟店门口的印第安人现在想什么呢。
[①英语中的暴风雨,来自德语中的Sturm,两者都可作“进攻、袭击”解。]
“你在想什么,费尔南多?”罗伯特·乔丹问。
“你怎么问这个?”
“好奇,”罗伯特·乔丹说,“我是个好奇的人。”
“我在想晚饭。”费尔南多说。
“你喜欢吃喝?”
“是呀。很喜欢。”
“比拉尔做饭手艺怎么样?”
“一般。”费尔南多回答。
罗伯特·乔丹想,他也是个讲究吃喝的人。不过,你知道,我总觉得他也会坚守下去的。
三个人在雪中一步一弯腰地爬山。
【第十六章】
“‘聋子’来过了。”比拉尔对罗伯特·乔丹说。他们从风雪中走进烟雾缭绕、热气腾腾的山洞里。那妇人点点头,示意罗伯特·乔丹到她身边去,“他去找马了。”
“好。他有口信留给我吗?”
“他只说去找马了。”
“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她说,“看他。”
罗伯特·乔丹进洞的时候就看见巴勃罗了,巴勃罗对他咧嘴笑笑。这时他坐在桌边望着他,又露齿笑笑,还挥手示意。
“英国人,”巴勃罗招呼他,“雪还在下呢,英国人。”
罗伯特·乔丹朝他点点头。
“我把你的鞋拿去烤干,”玛丽亚说,“我把它挂在炉灶的烟火上。”
“小心别把鞋烧了。”罗伯特·乔丹对她说,“我可不想在这里光着脚板走路。怎么了?”他转身对比拉尔说,“这是在开会吗?你派人放哨了没有?”
“在这样的风雪天里?亏你说得出来。”
桌边坐着六个人,背靠在墙上。安塞尔莫和费尔南多还在洞口拍外套和裤子上的雪,往墙上跺脚。
“把你的外套给我,”玛丽亚说,“别让雪化在衣服上。”
罗伯特·乔丹轻轻脱下外套,拍掉裤子上的雪,解开鞋带。
“这里全给你弄湿了。”比拉尔说。
“是你招呼我过来的。”
“可没人拦着你,不让你回到洞口去拍雪啊。”
“对不起。”罗伯特·乔丹说,光着脚踩在泥地上,“给我找双袜子,玛丽亚。”
“夫君吩咐啦。”比拉尔说,向火里添了一块柴。
“你得抓紧点时间。”罗伯特·乔丹对她说。
“背包上着锁呢。”玛丽亚说。
“钥匙在这里。”他把钥匙扔过去。
“这不是这个背包上的钥匙。”
“开另一只背包。袜子就在上面边上。”
姑娘找到了袜子,关好背包,上了锁,把袜子和钥匙一起拿过来。
“坐下来穿上袜子,把脚好好揉揉。”她说。罗伯特·乔丹咧嘴朝她笑笑。
“你不能用你的头发来把它们擦干嘛?”他是故意说给比拉尔听的。
“真不是东西。”她说,“开头像个当家的,现在是我们的前任天主啦。拿木柴揍他,玛丽亚。”
“别啊。”罗伯特·乔丹对她说,“我是开玩笑的,因为心里高兴。”
“你高兴?”
“对。”他说,“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战地钟声(丧钟为谁而鸣) 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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