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性 第十二章 女孩(5)

  所以,作为“女性化”女人本质特征的被动性,是一种从她小时候发展而来的特性。但是,如果说它与生物学事实有关,那就错了。它实际上是教师和社会强加于她的命运。男孩子的很有利的地位在于,他的和他人相关的生存方式,使他能够坚持他的主观自由。他接受的生活训练的目的在于自由地向外部世界运动。他和别的男孩子比坚强,比独立。他瞧不起女孩子。他爬树、打架,玩粗野游戏。他觉得他的身体是支配自然的工具,是战斗的武器。
  他为他的肌肉骄傲,犹如他为自己的性器官骄傲。在游戏、运动、打架、挑战和角斗中,他学会了有条不紊地运用自己的力量,同时也吸取了暴力的严重教训。他从小就学会了挨揍、蔑视痛苦和有泪不轻弹。他行动,他发明,他挑战。当然,他也会考验自己,仿佛他是另一个人。他向自己的男人气质挑战,结果造成许多与大人和别的孩子有关的问题。但是这一点非常重要:在他对他客观形象的关心同他通过具体设计实现自我的意志之间,没有根本的对立。他是通过行动(doing)创造自身生存的,两者是一回事,是同一种活动。
  相反,女人一开始就存在着自主生存与客观自我——“做他者”(being-the-other)
  的冲突。人们教导她说,为了讨人喜欢,她必须尽力去讨好,必须把自己变成客体;所以,她应当放弃自主的权利。她被当成活的布娃娃看待,得不到自由。于是形成了恶性循环,因为她认识、把握和发现周围世界的自由越少,她对自身资源的开发也就越少,因而就越不敢肯定自己是主体。假如在这方面受到鼓励,她会表现出和男孩子同样的活力、同样的好奇、同样的开拓精神、同样的坚强。如果把女孩子当成男孩子培养,有时的确会发生这种情形。
  这时她会避免许多问题。值得注意的是,做父亲的更喜欢让女儿受到这种教育。在男人指导下成长起来的女人,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女性缺陷。然而习俗却反对这样做。据我了解,在农村父亲强迫三四岁的小女孩穿裤子。别的孩子都在嘲笑这些小女孩:“她们到底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并提议用检查身体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些受到挖苦的小女孩央求父亲能让她们穿女孩子的衣服。除非过一种非同寻常的孤独生活,否则,即使父母赞成,小女孩的男孩子生活方式,也会让周围的人和朋友、老师感到震惊。她周围总会有姑姨、祖母外婆、表堂姐妹在抵制她父亲的影响。在教育女儿方面,父亲通常只起次要作用。如米什莱所公正指出的,小时候交给女人摆布是沉重压在女人身上的灾难之一。男孩子最初也是由母亲带大的,但她尊重他的男性意识,而他很快逃避了她的影响。与此相反,母亲却一心一意地希望女儿能顺应女性世界。
  我们在后面就会看到母女关系是多么复杂:女儿对于母亲来说,既是她的化身,又是另外一个人;母亲对女儿既过分疼爱,又怀有敌意。母亲把自己的命运强加给女儿:这既是在骄傲地宣布她具有女性气质,又是在以此为自己雪耻。这种心理过程,在鸡奸者、赌徒和吸毒者身上,在所有对自己属于某个特定团伙既感到自豪又感到耻辱的人们身上,也可以发现:
  他们热情地劝人改变信仰,努力网罗新的追随者。所以,如果女孩子受到女人的培养,女人就会努力把她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女人,就会表现出交织着傲慢与怨恨的热情。即使母亲的心胸比较宽阔,真心实意地为女儿谋幸福,通常她也会认为让女儿做一个“真正的女人”是明智之举,因为如果这样,就会更容易被社会所接受。所以女儿只能和小女孩一起玩,她被交给女老师负责管教,她生活在年长的女人中间,如古希腊女人生活在闺房里。书籍和游戏都是为她特别选定的,以便引导她步入指定的领域。她耳中灌满了女性智慧的格言,人们强烈要求她有女性美德。人们教她烹饪、缝纫和持家,以及怎样保养容貌,怎样保持魅力,怎样才显得端庄。她的穿着浮华而又不便,必须处处留神;她的发式入时;人们还为她制定了行为规范:“站着时要笔直,走路时不要像只鸭子”;为了培养优雅的风度,她必须对自然的动作加以约束;人们告诫她说,她的举止不要让人以为她想做个男孩子,不许参加激烈的运动,更不许打架。总之,人们强迫她变成仆人和偶像,如她的女长辈那样。如今,由于女权主义的广泛影响,人们越来越普遍地鼓励少女受教育,投身于体育运动。但是,如果她在这些领域得不到成功,会比男孩子更容易得到谅解。要成功是很难的,因为她必须去完成另一项事业:无论如何,她必须同时做一个女人,不应当失去女性气质。
  当年龄非常小时,女孩子会比较容易听任这种种摆布。儿童一般只限于做戏和梦想,假装是什么人,假装扮演什么角色。如果一个人只关心想像中的成就,那么扮演什么角色和实际上是什么人是分不清楚的。小女孩可以用未来的希望去补偿男孩子的当前优越地位。这种希望是她做女人的命运所固有的,并且已经实现于扮演中。由于她至今还只了解她的童年世界,最初她认为母亲比父亲更有权威。她认为这个世界是母权的世界,她模仿母亲,用她来确认自己,甚至经常颠倒两个人的角色:“当我是大人,你是小孩时……”她喜欢这样对母亲说。布娃娃不仅是她的替身,也是她的孩子。这两种功能并不相互排斥,因为真实的孩子也是母亲的第二自我。每逢责备、惩罚布娃娃时,她又安慰布娃娃,她一边像在母亲面前似的替自己辩解,一边又让自己表现出母亲的尊严:她把母亲和女儿这两种身份集于一身。她向市娃娃倾诉自己的心事,她抚育着布娃娃,她对布娃娃行使着最高的权威,有时甚至撕掉它的肢体,打它,折磨它。就是说,通过布娃娃,她感受到主观的肯定和确认。母亲也往往参与这种想像生活:孩子和母亲一起扮演布娃娃的父亲与母亲,形成没有男人的一对夫妻。这里同样不存在天生的、神秘的“母性本能”。小女孩确认了照看孩子是母亲的职责,她就是这样被教育的;她听的故事,看的书籍,以及小时候的全部经历,全都证实了这一想法。人们鼓励她感受这种未来财富的魅力,送给她布娃娃,以便让这些价值今后能有具体的表现。她的“使命”深深铭刻在她的心中。
  由于认为生育是自己的命运,也是由于她比男孩子对自己的“内部”感兴趣,小女孩对生殖奥秘尤其感到好奇。她很快就不再相信婴儿是从卷心莱里生出来的,是从医生的皮包里取出来的,是由鹳带到人间来的。尤其是如果有了弟弟和妹妹,她马上就会明白,婴儿是从母亲的身体里生出来的。况且,现代的父母不像以前把生殖搞得那么神秘。一般来说,小女孩不是恐惧,而是惊奇,因为她认为这种现象不可思议。她目前还不完全理解生理学上的含义。最初她没有意识到父亲所起的作用,只以为女人是由于吃了某种食物才怀孕的。这种假设是传说中的一个主题(在故事里,王后吃了某种水果,或吃了特殊的鱼,就生下了一个小女孩或一个可爱的男孩),后来这个主题使某些女人认为生殖与消化系统有关。这些疑问和发现都让少女十分感兴趣,有助于丰富她的想像力。我下面将举出荣格的一个典型实例。这个实例与弗洛伊德大约在同时分析的小汉斯实例,有着明显的相似之处:
  安娜快到3岁时,开始问婴儿是从哪里来的。有一段时间她认为他们是小天使。她在4岁时有了一个新的弟弟,这以前她似乎没有注意母亲在怀孕。她在祖母家住了几天,回来后对这个刚出生的婴儿感到妒忌。她用各种方式捣乱,经常责怪母亲没有同她讲实话,因为她怀疑母亲在生孩子这件事上一直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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