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性 第二章 性一元论:精神分析学的妇女观(4)

  所以,体现在男性生殖器中的超越是一个恒量。由于孩子产生的被超越感(就是说,他自己的超越被父亲所阻挠)也是一个恒量,于是我们不断遇到弗洛伊德所谓的“阉割情结”概念。小女孩没有第二自我,没有被异化在一个物体中,所以她不可能挽回她的完整性。这使得她把全部自我变成一个客体,把自己树为他者。无论她是否知道她同男孩子是可以比较的,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即使她不知道,缺少阴茎也会妨碍她认为自己是一个有性欲的人。由此会引出许多后果。但尽管如此,我提到过的那些恒量仍不会形成一成不变的命运——男性生殖器之所以呈现出它的价值,是因为它象征着其他方面的支配权。如果女人想成功地把自己树为主体,她就要造出男性生殖器的对等物。实际上,由于体现了将来想有个孩子的愿望,布娃娃可以成为一种比阴茎更为珍贵的财富。在母系社会,女人拥有使群体受到异化的假面具;在这样一些社会,阴茎失去了它的许多荣耀。实际上,人的真正特权只是由于全部处境,才以人体结构上的特权为依据。精神分析学只有在历史环境中才可以确立它的真理性。
  我们可以用女人自己的女性意识去解释女人,但这并不比说她是一个雌性更令人满意。因为她是在取决于社会(她是其中的一员)的环境中,取得这种意识的。精神分析学的语言使潜意识和全部心理生活内在化了,所以它暗示,个人戏剧是在他的内部展开的一一 情结、倾向等这类术语就具有这样的含义。但是,生命是和世界相联系的,个人通过周围的世界来进行自己的选择,并以此来确定他自己。因此,为了找到我们所关心的问题的答案,我们必须转向世界。精神分析学尤其没有说明女人为什么是他者。因为弗洛伊德本人认为阴茎的威望可以由父亲的主权来解释;可是,如我们所看到的,他又承认他对男性霸权的起源一无所知。
  因此,虽然我们拒绝接受精神分析学的方法,但并不en bier[全盘]否定这门学科的贡献,或否认它的某些见解很有见地。首先,我们并不局限于认为性欲是既定的。这种观点的不足之处,由于没有对女性里比多进行有效的阐述而得到证明。正如找已经说过的,精神分析学家们对它从未进行过直接的研究,仅仅把男性里比多作为他们的出发点。他们似乎忽略了男性吸引女性时所产生的基本矛盾心理。弗洛伊德和阿德勒的追随者,都把女性遇到男性时的焦虑,解释成一种倒置的受挫欲望。斯特克尔则比较清楚地看到,这里涉及到某种固有的反应,但他对此的解释也是肤浅的。他说,女人对破坏处女性、插入、怀孕及疼痛都感到恐惧,这种恐惧会压抑她的欲望——但这种解释也未免过于理性化了。
  我们不应当认为她的欲望是伪装在焦虑里面的,或因恐惧而丧失,而应当认为冲动同恐惧的混合即女性欲望,是一个根本的事实:吸引和排斥的不可分割的合成是它的特征。我们也许会注意到,许多雌性动物即使在要求性交时也回避性交,我们倒是很可以责怪它们的撒娇和虚伪。但是,对原始行为模式同复杂行为模式之间的相似性加以维护,并以此来阐明原始行为模式,这是荒谬的。原始行为模式实际上源于女人所谓的撒娇和虚伪的态度。由于根据男性将里比多定义为一种动力,一种能量,“被动里比多”这个概念就令人大惑不解。但是,人们最好不要持这种见解,即一种光线可能是黄色的又是蓝色的——它所需要的是对绿色的直觉。如果我们不是用“能量”这类含糊术语定义里比多,而是把性欲的含义同人的获取、捕捉、饮食、制作、服从等其他行为的含义联系在一起,那么我们会更加完整地把握现实,因为这是认识客观的多种方式之一。我们还应当研究性冲动对象的特质,因为它不仅是作为性行为的观察对象,而且也是作为一般行为的观察对象出现的。这种研究将超出精神分析学的框架,而这一框架假定性冲动是最基本的。
  此外,我还要从另一个方面去提出女性命运这个问题:我要把女人放在价值领域,赋予她的行为以一种自由度。我认为,她有能力在她坚持超越和被异化为客体之间做出选择;她不是相互矛盾的动力的玩物;她会根据道德尺度想出各种排列的办法。精神分析学以权威代替价值,以动力代替选择,为道德提供了一种人造物,一种替代物,这就是关于正常的概念。“正常”这个概念对治疗学无疑十分有用,但它被精神分析学一般化,扩展到令人不安的地步。这种描述图式被当做法则提了出来。毫无疑问,机械论的心理学不可能接受道德创造力的观点。严格说来,它所能够说明的是更少,而决不是更多;严格说来,它可以容许牵制,而决不是创造。如果主体没有全面证明是发育正常的,人们就会说他的发育已受到抑制,而这种抑制又会被说成是一种不足,一种否定,而决不会是一种肯定的结果。
  除了别的,这还使对伟人所进行的精神分析十分令人震惊:我们被告知说,这样那样的移情,这样那样的升华,在他们身上还未曾发生过;可是这些分析没有想到,也许他们不愿意经历这个过程,也许他们有自己的充分理由;这些分析也不会认为,把他们的行为看成可能是受随意目的的促动,也许这个想法更令人满意。他们在解释个体时,总是根据这个个体同过去的联系,而不是根据其设计目标时所指向的未来。所以,精神分析学家们给我们提供的只是一幅不真实的图景,而且,几乎没有为它提供任何有别于正常的标准。在这方面,他们对女性命运的陈述是非常简单扼要的。在精神分析学家所理解的意义上,“认为自己”同母亲或父亲“是一致的”,就是在根据某种原型异化自己;就是更喜欢一个外来形象,而不是更喜欢对自己生存的自发表现;就是假装存在(hems)。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女人,受到两种异化方式的诱惑。显然,装成男人是她受挫的根源;但装成女人也是个骗局:做女人意味着要成为客体和他者——不过,在她的顺从当中他者仍然是主体。
  对女人来说,真正的问题在于,既要拒绝这样逃避现实,又要在超越中寻求自找实现。于是,要做的事情是,通过所谓的男性化或女性化的态度,看看在她面前会展现出怎样的前景。如果一个孩子走上了父亲或母亲所指明的道路,那可能是因为这个孩子随意接受了他们的设计;他的行为也可能是他根据目的和目标进行选择的结果。连阿德勒也认为,权力意志只是一种荒唐的能量。他把每一种涉及超越的设计统统称为“男性化抗议”。在阿德勒看来,小女孩爬树只不过是为了证明她和男人是平等的。他没有想到她喜欢爬树。对母亲来说,她的孩子和“阴茎对等物”完全不同。绘画、写作、参政,这些不仅仅是“升华”;这里有基于它们自身的理由要达到的目标。否认这一点就是否定了人类的全部历史。
  读者会注意到,这种解释与精神分析学的解释有些相似。实际情况是,从男性的观点(它被男女精神分析学家们所采纳)来看,涉及异化的行为是女性化的,而主体坚持超越的行为是男性化的。妇女史学家唐纳逊(DOnaldso)说,“男人是个雄性的人,女人是个雌性的人”。这些定义被不对称地歪曲了;而在精神分析学家们当中,尤其把男人定义为人,把女人定义为雌性——每当她的举止像一个人时,她就被说成是在模仿男人。
  精神分析学家们把女孩和少女,说成是她们十分想认同于父母,她们在“男性化”和“女性化”这两种倾向之间受折磨。我却认为,她们在所给予她们的客体即他者角色和坚持自由之间犹豫不决。所以,我们将会同意某些事实,尤其是在我们准备研究展现在妇女面前的非真实的逃避道路的时候。但我们赋予这些事实的含义,同弗洛伊德或阿德勒所赋予的完全不一样。对我们来说,把女人定义为人,是为了在价值世界,在人们必须了解其经济与社会结构的世界,探索价值。我们将以存在主义的观点去研究女人,给她们的全部处境以应有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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