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血花 第 三 章(2)

  那铁一般的枝桠尖头已经冒出了嫩蕊,离开花的日子不远了。
  梅林跟亭子的中间,是一条路,积着厚雪,两头皆茫茫,不知道从那儿通到那儿。
  路上布满了脚印,轮痕,泥翻了出来,洁白的雪都被弄污了。
  这条路上似乎车马频繁,来往过路的相当多。
  可是现在看,孤立在路边的这座小亭里,只有白衣客孤伶伶的一个人,跟这座小亭一样,让人可怜。
  其实,在此情此景中,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儿是一种享受。
  那种享受是局外人无法领略的。
  白衣客的手挪动了一下,一滴雪水掉在亭外石阶上,碎了,粉碎。
  他也微微皱了皱眉,突然间他像显得很激动。
  是谁打扰他了?远处驰来了一辆马车,高篷,单套,马车跟套车的马,一色泼了墨般,漆黑。
  就连车辕上那赶车的车把式,也是一身黑貂。
  车把式是个黑衣壮汉,浓眉大眼,满脸青胡渣儿。头戴皮帽,脚登皮靴,腰干儿挺得笔直。一条皮鞭挥舞得“叭”,“叭”作响,那一声声的脆响划破长空,传出老远,把一份宁静搅得一丝儿不剩。
  马车驰行如飞,转眼工夫已到小亭前。
  突然,车里传出个脆生生的话声:“停车。”
  赶车大汉猛一收缰,套车马一声长嘶停了下来,停是停下了,却仍向前冲出了近丈远。
  篷掀开了一角,车里探出个头,一颗乌云玉首,有着一张吹弹欲破,艳丽,冶媚娇靥的乌云玉首。
  她未语先笑,散发的热力足能溶雪。
  “喂!你是不是走不动了,坐我的车好么?”
  白衣客没理她,像没听见,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娇艳人儿又叫了两声。
  白衣客仍然是听若无闻,视若无睹。
  那赶车大汉突然一声冷哼:“原来是个聋子。”
  长鞭“叭”地一声脆响,在空中划了一圈,那鞭梢儿蛇一般,直向白衣客卷了过来。
  娇艳人儿娇笑一声道:“人家不聋,恐怕你瞎了……”
  车篷里的玉手,水葱般手指虚空一弹,长鞭由中而断,那断的半截飞出老远落在了亭旁雪地上。
  “怎么连‘神剑’卓三郎也不认得了!”
  赶车大汉脸上变了色,血像突然凝住了一般,手里拿着那把断鞭,怔在了那儿。
  车篷掀开了,娇艳人儿出来了,上身是件紫青袄,下身是八幅裙,脚下露着一双凤头鞋。
  “哎呀,这是什么路呀,泥这么多,可让人怎么走呀!”
  嘴里娇声娇气地埋怨着,扭着腰肢,东一倒,西一歪,风摆杨柳般走了过来。
  脚底下一双绣花鞋,她怕沾上了泥,人到了小亭前,她走过的路却没留下一个脚印。
  人进了小亭,往白衣客对面一坐,未语媚眼儿先抛,娇靥上堆的是勾魂笑:“三郎,许久不见了,一向你都在那儿呀?”
  白衣客没说话,没动,手仍接着顶上滴下来的雪花,两眼仍望着掌心那点儿水出神。
  娇艳人儿没在意,娇笑一声道:“怎么几年不见变得这么冷漠呀,连我这个老朋友都不认得了么?”
  白衣客开了口,语气跟顶上滴下来的雪水一样:“你认错人了!”
  “我认错人了?”娇艳人儿吃吃一笑道:“不会的。别人我不敢说,卓三郎你,你就是烧成了灰我也认得。”
  白衣客两道长眉动了一下,道:“你那么盼我烧成灰么。”
  “谁说的?”娇艳人儿娇笑说道:“谁碰你一下我都会心疼半天,怎么会盼你烧成灰呀,你可别这么没良心。”
  白衣客手一翻,冰成串儿地落在亭前石阶上,都碎了。他吸了一口气,收回了手,道:“白娘子,卓慕秋已经不是从前的卓慕秋了,你别惹我。”
  娇艳人儿吃吃一笑道:“卓慕秋已经不是从前的卓慕秋了,怎么了,是你人变了?还是心变了?这么多年,我可没有一刻不在惦念着你,没有一刻不在找你,绣花鞋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双,连这双腿,也都要跑断了,你怎么能这么绝情绝义呀?”
  白衣客双眉陡地一扬,旋即他又敛态淡然道:“白娘子,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
  娇艳人儿一笑说道:“谁说你不欠我的,你想始乱终弃么?”
  白衣客两眼一睁。
  娇艳人儿伸手向着白衣客右腕抓了过去。
  “别动手。老朋友了,怎么你一见面就动手呀?……”
  白衣客右腕一偏,她那只玉手落了空。
  白衣客道:“白娘子,快九年了,九年岁月相当漫长,人人多少都会变一会,你怎么一点也没变?”
  娇艳人儿道:“谁说我一点也没变,我变得比以前更娇,更美,更那个了。这些你懂,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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