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热洛纳子爵 四〇五

  “我说,如果我要进一步思考的话,或者我会变成疯子,或者我将猜到许多事情。”
  “那么后来呢?”阿拉密斯焦急地问。
  “后来我不思考下去了。”
  “您不思考下去啦?”
  “是的,我的脑袋发涨,我的一些想法变得很优伤,我觉得烦恼不堪,我渴望……”
  “渴望什么?”
  “我一点儿不知道,因为我不愿意让自己去渴望我没有的那些东西,我对我己经有的很满意了。”
  “您害怕死吗?”阿拉密斯略徽有些不安地问。
  “是的,”年轻人微笑着说。
  阿拉密斯在这种微笑里感到一股寒气,他哆嗦了一下,大声说道:
  “啊!既然您害怕死,那您在这方面知道的要比您所说的要多了。”
  “但是您,”犯人回答说,“您要我说请求见您,当我请求见您的时候,您上这儿来了,同时向我保证要对我揭露许许多多秘密的事情,怎么现在您不说话,反而我在说呢?既然我们都戴着面具,要么两个人都戴下去,要么一同拿下来。”
  阿拉密斯感到了这句话的力量,也感到了它的正确性。
  “我不是在和一个普通的人打交道,”他心里想,“哦,您有雄心吗?”他高声问道,没有让这个囚犯对这样的转变有一个思想准备。
  “雄心,什么是雄心?”年轻人问。
  “这就是,”阿拉密斯回答道,“一种推动人去渴望得到比他有的更多的东西。”
  “我说过我是心满意足的,先生,但是我可能弄错了。我不了解雄心是什么,不过我可能有。请启发一下我吧,我求之不得。”
  “一个有雄心的人,”阿拉密斯说,“就是妄想得到超出他目前状况的东西的人。”
  “我一点儿也不妄想得到超出我目前状况的东西,”年轻人很有自信地说,这样的态度又一次使瓦纳主教不禁哆嗦起来。
  他不说话了。但是,看到这个囚徒发着火光的眼睛,起皱的前额,在深思的神态,可以感觉到他期待的不是静默而是别的。这种静默给阿拉密斯打破了。
  “从我见到您以来您是第一次对我说谎,”他说。
  “说谎?”年轻人从床上坐起来大声说道,他的声调,他的眼睛闪出的光芒,使得阿拉密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我想说的是,”阿拉密斯弯了弯身子,说道,“您对我隐瞒了您所知道的有关您童年的情况。”
  “一个人的秘密是属于他自己的,先生!”犯人说,“不是属于一个随便碰到的、不相干的人的。”
  “这是对的,”阿拉密斯说,他的身子比刚才弯得更低了,“这是对的,请原凉,不过现在我对您来说还是一个随便碰到的、不相干的人吗?我请求您回答我,大人!”
  这个称呼使得犯人感到微微不安;但是他对别人给他这样的称呼并不显得吃惊。
  “我不认识您,先生,”他说。
  “啊!如果我胆敢的话,我要握住您的手亲吻。”
  年轻人做了一个动作,就象要把手伸给阿拉密斯一样,但是,他的眼睛发出的光芒在眼皮边消失了,他的冰凉的手不信任地缩了回来。
  “吻一个犯人的手!”他摇着头说,“那又何必呢?”
  “为什么您要对我说,”阿拉密斯问道,“您在这儿觉得很好?为什么您要对我说您什么也不向往?最后,为什么您要对我这样说,不让我对您说真心话?”
  年轻人的眼里第三次出现了那同样的光芒,可是和前两次一样,什么效果也没有,就消失了。
  “您不相信我吗?”阿拉密斯说。
  “先生,这从何说起呢?”
  “啊!道理非常简单,就是,如果您知道您应该知道的事情,您就应该不相信任何人。”
  “那么,我不相信您,您就不必惊奇了,因为您怀疑我知道我并不知道的事情。”
  阿拉密斯对这样有力的反抗说不出的钦佩。
  “啊!大人,您使我深感失望!”他用拳头敲着扶手椅,大声说道。
  “我,我不了解您呀,先生。”
  “那么,您设法了解我吧。”
  犯人盯住阿拉密斯望着。
  “有时候,”阿拉密斯继续说下去,“我似乎觉得我寻找的那个人就在我眼前……接着……”
  “接着……这个人就不见了,是不是?”囚犯微笑着说,“太好了!”
  阿拉密斯站了起来。
  “无疑地,”他说,“我对一个象您这样不信任我的人是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我呢,”犯人用同样的语气说,“对不愿意懂得一个犯人应该怀疑一切的人,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甚至不相信他的老朋友?”阿拉密斯说,“啊!这太谨慎了,大人!”
  “我的老朋友?您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吗,您?”
  “瞧,”阿拉密斯说,“难道您不再记得起从前,在您度过童年的村子里曾经见过的一切吗?……”
  “您知不知道那个村子的名宇?”犯人问道。
  “大人,叫诺瓦西-勒塞克,”阿拉密斯很有把握地回答。
  “请继续说下去,”年轻人说,他脸上的神情既不表示肯定也不表示否定。
  “诺,大人,”阿拉密斯说,“如果您一心继续玩这样的把戏,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上这儿来是想告诉您许多事情的,这是真的,可是应该让我看到这些事情,在您那方面,是不是渴望了解它们。在说话以前,在讲出那些非常重要所以我一直隐藏在心里的事情以前,应该承认,我需要一点儿帮助,即使它并不真诚,我需要一点儿同情,即使它并不坦率。您把您自己关在所谓的一无所知里,这使我无法动一动……啊!不是为了您自以为的理由,因为,不管您多么一无所知,或者不管您装做是多么无动于衷,您依然是您,大人,任凭什么,您要明白,都不会使您变成不是您。”
  “我答应您耐心听您说,”犯人回答说,“不过,我好象有权利向您重复这个我已经对您提出过的间题:您是谁?”
  “您记得不记得十五年或许十八年以前,在诺瓦西-勒塞克看见过一个骑马的人?他是和一位夫人一起来的,那位夫人穿的是普通的黑绸衣服,头发上系着火红色的饰带。”
  “记得,”年轻人说,“有一次我问这位骑马的人的姓名,别人对我说,他叫德·埃尔布莱神父。这位神父的神态非常象军人,我十分惊奇,别人回答我说对这一点丝毫也不用惊奇,因为他曾经做过路易十三国王的火枪手。”
  “是的,”阿拉密斯说,“这个从前的火枪手,后来的神父,再后来的瓦纳主教,今天的您的听忏悔的神父,就是我!”
  “我知道。我已经认出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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