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卫士 七十五、德·安茹公爵的一段回忆(2)

  “要是,在你找的时候……等一会儿……要是,在你找的时候,发现这所房子风格特殊……你知道我挺喜欢弗朗德勒人的内室吧,奥里依?”
  “是的,王爷。”
  “嗯,你就来叫我。”
  “立刻叫您,王爷,您请放心。”
  奥里依立起身,动作轻得像一只鸟儿,他朝旁边一间屋子走去,楼梯就设在那儿。
  奥里依动作轻得像一只鸟儿,因此他踏上头几级楼梯时,只勉强可以听见轻微的格格声,但是没有任何响声泄露他的企图。五分钟后,他回到主子身边,他的主子按自己所说的那样待在大厅里。
  “嗯?”他的主子问。
  “嗯,王爷,照表面看起来,这所房子大概是别致得不得了。”
  “为什么?”
  “哟!王爷,因为不能随心所欲地进去。”
  “你说什么?”
  “我说有条龙在守门。”
  “你开的是什么愚蠢的玩笑,我的师傅?”
  “哎!王爷,可惜这不是一个愚蠢的玩笑,而是可悲的实情。宝藏在二层楼上,一扇门后面的房间里,门底下有灯光漏出来。”
  “很好,后面怎么样?”
  “王爷是想说前面吧。”
  “奥里依!”
  “嗯,在这扇门前面,王爷,只见一个男人裹着一件灰大衣躺在门槛上。”
  “喔嗬!德?布夏日先生竟让一名近卫骑兵去给他的情妇看门?”
  “他不是近卫骑兵,王爷,他像是那个夫人的仆人或是伯爵自己的仆人。”
  “怎么样的仆人?”
  “王爷,他的脸瞧不见,可以瞧得见而且瞧得清清楚楚的是腰带上的一把弗朗德勒阔刀,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按在这把刀上。”
  “够有趣的,”公爵说,“你去把那个家伙给我叫醒,奥里依。”
  “哟!瞧您说的,不行,王爷。”
  “你说什么?”
  “我是说,且不提那把弗朗德勒大刀会把我怎么样,我也不敢玩命儿让德·儒瓦约兹兄弟俩把我当冤家对头,他俩在宫里非常得宠呢。倘使咱们是荷兰国王,倒也罢了,可现在咱们只能放客气点,王爷,尤其是对救过咱们命的人;因为儒瓦约兹兄弟救过咱们的命。您要当心,王爷,如果您不这么说,我们会这么说的。”
  “你说得有道理,奥里依,”公爵跺着脚说,“总是有道理,可是……”
  “是的,我明白,可是,殿下在这乏味的两个星期里没见过一张女人的脸儿。我不说那些住在沿海圩地的动物,他们配不上称男人女人,只是些公畜生母畜生而已。”
  “我要见到德·布夏日的这个情妇,奥里依,我要见到她,你听到吗?”
  “是,王爷,我听到了。”
  “嗯,那就回答我。”
  “嗯,王爷,我的回答是您也许可以见到她,不过至少不是从门里。”
  “那也好,”亲王说,“如果我不能从门里见到她,至少总能从窗子里见到她啰。”
  “啊!这是个主意,王爷,为了证明它是个好主意,我这就去给您找把梯子来。”
  奥里依溜进这所房子的院子,一头撞在近卫骑兵放马的棚屋的柱子上。找了一阵以后,他找到了一样几乎在任何棚屋里总能找到的东西,就是一把梯子。他很灵巧地在骑兵和战马中间寻路出去,既没把人给吵醒,也没让马给踢着,然后把梯子架在路边的外墙上。
  只有身为王公而对世俗的臧否鄙夷不屑的人,才敢像君权神授的专制君主往往会做的那样,当着哨兵的面大模大样地在囚禁俘虏处的门前踱来踱去,才敢对德?布夏日采取像亲王正在采取的极端放肆的侮辱行动。
  奥里依懂得这一点,他让亲王注意哨兵,那哨兵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人,正要向他们喝问口令。
  弗朗索瓦耸耸肩膀,径自对着哨兵走去。
  奥里依跟在后面。
  “我的朋友,”亲王说,“这个地方是全镇最高的位置,是吗?”
  “是的,王爷,”哨兵说,他认出了弗朗索瓦,向他敬礼,“要不是这些极树挡住了视线,月光下可以看到一部分田野。”
  “我也这么想,”亲王说,“所以我叫人搬来这把梯子爬上去看看。爬上去,奥里依,要不干脆让我上去,一个亲王凡事应该眼看是实。”
  “我把梯子搁哪儿,王爷?”虚伪的仆人问。
  “随便哪儿都行,比方就搁这堵墙上吧。’
  梯子搁好了,公爵爬了上去。
  那哨兵不知是猜到亲王的计划,还是出于自然的审慎,头转过去朝着跟亲王相反的方向。
  亲王爬到了梯子顶上,奥里依待在底下。
  亨利把狄安娜关在里面的那个房间,墙壁上饰有挂席,里面放着一张有哔叽帐幔的橡木大床,还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年轻女人在奥尼近卫骑兵的阵地听到亲王阵亡这个不确切消息以后,心头好似除去了一块大石头,她曾经要雷米拿点吃的东西来,雷米喜出望外地赶紧给她送上楼去。狄安娜自从得知父亲的死耗以来,还是第一次吃比面包有营养的菜肴,第一次喝了几口莱茵葡萄酒,那是近卫骑兵在地窖里找到送来给德·布夏日喝的。
  这顿饭尽管很清淡,在吃完这顿饭以后,狄安娜的血液,因为情绪过分激动,身体极度疲劳,加速了流动,更加猛烈地冲进它仿佛已经忘记了途径的心脏。雷米看见她的眼皮发沉,头垂到了肩上。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就像我们看见的那样,躺在门口,这倒不是他有了什么疑心,而是因为从离开巴黎以来,他一直是这样睡的。
  就是在这些保证一夜平静无事的安排结束以后,奥里依上楼去,发现雷米横躺在过道上。
  狄安娜呢,臂肘支在桌子上,手托着头睡着了。她那柔软而娇弱的身体弯向一边,身子倚在靠背很高的扶手椅上,一盏铁制的小灯放在桌上还剩一半菜肴的盘子旁边,照亮着这间初看上去显得非常宁静的房间,殊不知这里一场暴风雨刚刚平息,而且它不久以后又要重新降临。
  在晶莹的玻璃杯里,狄安娜仅仅呷过一点儿的莱茵葡萄酒闪耀着光芒,纯洁得像熔化的钻石,这只形状像圣餐杯的大玻璃杯,放在灯盏和狄安娜中间,使灯光变得更加柔和,也使睡着了的人的脸蛋儿更加艳丽。眼睛闭着,眼皮上有着淡蓝色的脉络,嘴甜蜜地微微张开,头发向后披落在她身上穿的那件粗劣的男上装的风帽上。在准备刺探她隐匿处的秘密的眼睛里,狄安娜一定显得像一位仙子。
  公爵一见之下,就情不自禁地做出了一个赞美的姿势,他扒在窗台上,贪婪地盯着看这位绝色佳人的每一个细部。但是,在这么出神望着的当儿,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以一种神经质的仓猝动作,退下两级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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