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卫士 四十六 三千步小径(1)

  王后住在城堡的另一侧,那儿的格局大致上跟希科刚离开的一侧相仿。在这一边,经常可以听到音乐声,经常可以看见头插翎饰的爷们在闲荡。
  我们多次提到的那条有名的三千步的小径,就从玛格丽特的窗口下面开始伸出去,映入她的眼帘的尽是些可爱的美景,诸如鲜花盛开的花圃和郁郁葱葱的绿廊。
  人们会说,可怜的公主是想用赏心悦目的景物来驱遣脑海深处那许许多多凄凉的念头。
  一个佩里格(佩里格:多尔多涅省的省会。)的诗人——玛格丽特在外省也跟在巴黎时一样,始终是诗人们的灿烂的明星——一个佩里格的诗人曾为她写过一首十四行诗。
  “她在心里精心筑起防线,”他说,“但求驱散一切阴郁回忆。”
  生长在御座脚下,身为国王的女儿、妹妹和妻子的玛格丽特,确实深深地感受到痛苦的折磨。
  她的旷达的处世哲学,比纳瓦拉国王更夸张,但也更脆弱,因为它是矫揉造作的,是通过学习才得到的,而国王的旷达的处世哲学却是在它自身深处产生出来的。
  所以,玛格丽特尽管是个旷达的女人,或者说她愿意自己是个旷达的女人,还是让岁月和忧愁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它们明显的印痕。
  然而她仍然是美得出奇,尤其是容貌很美,这种美如果是在普通老百姓身上,一点也不能打动人,但是如果是在显赫人物的身上,就最能讨人喜欢,因为人们随时都准备好承认她们具有至高无上的形体美。
  玛格丽特有愉快而善意的笑容,水灵而发亮的眼睛,灵巧而温柔的动作;玛格丽特,我们说过,永远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作为女人,她的仪态有如一位公主;作为王后,她的举止有如一个妩媚的女人。
  所以,她风靡了奈拉克,她把优雅、欢乐和生命引进了这个城市。
  她,一位巴黎的公主,能屈尊降纾地呆在外省,这已经是一种使外省人感恩不尽的美德。
  她的宫廷不仅是绅士和贵妇们的宫廷,人人都同时把她当作王后而又当作女人那样地爱她;事实上,她的长笛和小提琴悦耳的声音,正如她的盛宴的香味和残羹一样,是人人可以享用的。
  她知道怎样来利用时间,使每一天都能给她带来点儿什么,也使她周围的这些人没有一天虚度光阴。
  她心头充满了对仇敌的怨恨,但是她忍耐着,为的是以后能更好地报复;她直觉地感到,在亨利·德·纳瓦拉表面上的无忧无虑和逆来顺受后面,有着一种对她的恶感,而且他对她的行为一直是了然的;玛格丽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习惯了怀着爱情,或者至少可以说怀着跟爱情相像的感情而生活着,习惯了以诗歌、以生活的安逸来代替家庭、丈夫、朋友和其它的一切。
  除了卡特琳·德·美第奇和希科,除了她从阴沉沉的冥间召回到记忆中来的几个忧郁的幽灵以外,没有人能够说出,为什么玛格丽特的双颊已经变得这么苍白,为什么她的双眼会情不自禁地充满从未有过的悲哀,还有,为什么她会让人感到内心那么空虚,以至于在她那双曾经是那么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玛格丽特已经没有心腹密友。
  可怜的王后,自从那些心腹密友为了金钱出卖了她的信任和荣誉以后,她已经不想再有什么心腹密友了。
  因此她独来独往,这一点也许在纳瓦拉人眼里,于不知不不觉之中更增添了孤独所赋予她的这种仪态的庄严。
  再说,她在亨利的态度中所感觉到的那种恶感,完全是凭直觉的,与其说是从贝亚恩人的举动感觉到的,不如说是由她自己内心的一种负疚感而引起的。
  亨利待她以法国公主之礼;他对她说话时总有一种谦恭的礼让或是和蔼的放任;在任何场合,在任何事情上,他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失为一个丈夫,一个朋友的态度。
  因此,奈拉克的宫廷,就像所有关系相处得很和睦的宫廷一样,充溢着精神上和物质上的融洽气氛。
  以上就是希科这个最精明的观察者和最细心的人根据还很细微的表面现象所进行的研究和思考。
  他照亨利的指点,先去了宫里,但是没有找到人。
  有人告诉他,玛格丽特在那条跟河水平行的美丽的小径尽头;他就穿过有欧洲夹竹桃的小径,走上那条有名的三千步小径。
  走到小径三分之二的地方,他瞥见在小径尽头,一片西班牙素馨、染料木和铁丝莲属植物的树丛下面,有一伙扎缎带、戴羽翎、佩着饰有天鹅绒的长剑的人;这些漂亮的旧服饰也许趣味有点俗气,式样也有点过时,但是在亲拉克来说,这就叫有气派,甚至是出风头。直接打巴黎来这儿的希科,瞥上一眼就懒得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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