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卫士 三十八 埃尔诺通·德·卡曼日(1)

  埃尔诺通留在战场上,面对这两个将在他怀抱里睁开眼睛的敌人犯了愁。
  眼下一则不存在他们逃跑的危险,二则罗贝尔·布里凯师傅(咱们还记得,埃尔诺通只知道希科叫这个名字)大概也不会转回来干掉他的,所以年轻人想要找个帮手;他很快就在这条路上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辆肯定是与奔驰中的希科交错而过的大车,在山坡高处出现,衬在落霞映红的天幕上非常显眼。
  大车套着两头牛,由一个农夫赶着。
  埃尔诺通上前跟农夫搭语。班夫乍一见他,吓得直想丢下牛车逃到矮树林里去;埃尔诺通告诉他刚才发生了这场胡格派和天主教徒之间的战斗,四个人丢了性命,两个人还活着。
  农夫对承担一桩慈善事业的责任感到很害怕,但正如我们说的,他更怕埃尔诺通那雄赳赳的模祥,于是他帮着年轻人把德·马延先生抬上牛车,随后又把那个不知是昏迷还是醒着,一直那么闭着跟睛的士兵抬上去。
  四个死人仍然躺在地上。
  “先生,”农夫问,“这四个人是天主教徒还是胡格诺派?”
  埃尔诺通刚才看见农夫在惊怕时划过十字。
  “胡格诺派,”他说。
  “这样的话,”农夫说。“我搜一下这些新教徒的身不妨什么事吧?”
  “不妨什么事,”埃尔诺通回答;他们身上的财物,与其留给第一个过路人,他觉得还不如让帮他忙的这个农夫拿去。
  农夫不等他说第二遍,就把这些死人的口袋逐个翻转过来。
  看来这几个死者生前的军饷挺丰厚,因为等到翻完口袋,农夫的额头大大舒展开来。肉体和灵魂都感到的那股舒坦劲儿,使他更加起劲地用力赶牛,好快点到达他的茅屋。
  德·马延先生是躺在这个好天主教徒的牛栏里的一张麦秸铺成的舒适的床上恢复知觉的。车子颠簸造成的疼痛并没有能眵使他苏醒过来;可是当清水倒在伤口上,又流出几滴鲜血来的时候,公爵睁开了跟睛,带着很容易理解的惊奇表情。望着四周的人和物。
  看到德·马延先生睁开眼睛,埃尔诺通示意农夫退出。
  “您是谁,先生?”马延问。
  埃尔诺通微笑。
  “您不认识我了,先生?”他问马延。
  “我认出来了,”公爵皱起眉头说,“您就是来援救我的敌人的那个人。”
  “不错,”埃尔诺通回答;“可是我也是阻止您的敌人杀死您的人。”
  “准是这回事,既然我还活着,”马延说,“不过,他一定相信我是死了。”
  “他走开时,知道您还活着,先生。”
  “至少他以为我受的伤是致命的吧?”
  “那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要是我不拦住,他会给您造成一个伤口,肯定会是致命的。”
  “那么,先生,既然您拦住这个人杀我,干吗开头又帮他杀我的手下人呢?”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先生,一位绅士,我觉得您像是一位绅士,居然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倒叫我感到惊讶。我碰巧跟你们走的同一条道,看见几个人围攻一个人,就去保护这个人;然后当我去援助的这个勇士,先生,不管他是什么人,他的确是个勇士,然后当这个勇士跟您一对一地交手,一剑刺倒了您,取得胜利的时候,我见他要亵渎这个胜利,把您杀死,我就用我的剑挡住了他。”
  “那么您认识我?”马延用探究的目光望着他问。
  “我用不着认识您。先生;我知道您是个受伤的人,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要说真话,先生,”马延接着说,“您认识我。”
  “奇怪,先生,您就是不肯理解我。至于我,我只不过认为杀死一个丧失自卫能力的人,并不比六个人围攻一个过路人更高尚罢了。”
  “可是您应该承认,任何事情都可能有它的原因吧?”
  埃尔诺通躬一下身,但没有回答。
  “难道您没看到,”马延继续说,“我跟这个人一对一地斗剑吗?”
  “我看到了,确实如此。”
  “而且,这个人是我不共戴天的死敌。”
  “我相信是这样,因为他对我谈到您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如果我的伤不会叫我送命呢?”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您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先生。”
  “您看我的伤势很危险吗?”
  “我检查过您的伤口,先生,我看,伤势虽不轻,可是没有致命的危险。照我看来,剑是沿着肋骨擦过去。没有刺进胸膛。您吸口气试试看,我希望您不至于感到肺里有疼痛的感觉。”
  马延困难地吸了一口气,肺部并不感到痛。
  “真是这样,”他说;“可是,我的那些人呢?”
  “死了,只剩下一个。”
  “你们把他们留在路上了?”马延问。
  “是的。”
  “搜了他们的身?”
  “您睁开眼睛时一定会见到那个农民尽了这个责任,他是您的房主人。”
  “他在他们身上搜到什么?”
  “钱。”
  “还有文件吗?”
  “我不知道。”
  “啊!”马延说,满意的神气显而易见。
  “另外,您有事可以去问还活着的那个人。”
  “还活着的那个人,他在哪儿?”
  “在谷仓里,离这儿只有几步路。”
  “请把我抬到他那儿去,或者不如把他抬到我这儿来,如果您像我所相信的那样是个重视荣誉的人,请向我起誓不去问他任何问题。”
  “我不是爱打听的人,先生,而且这件事儿,我该知道的也全知道了。”
  公爵望着埃尔诺通,神气间还有点儿不放心。
  “先生,”埃尔诺通说,“最好您能把您要委托我办的事,委托别人去办。”
  “是我错了,先生,我知道是我错了,”马延说;“千万请您帮这个忙。”
  五分钟后,那个士兵也进了牛栏。
  他乍一见德·马延公爵,不由得喊出声来;但公爵还有这点力气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士兵立刻闭上了嘴。
  “先生,”马延对埃尔诺通说,“我对您将终身感激,毫无疑问,咱们总有一天会在一个更好些的环境见面的;能不能请问一下,我有幸在跟谁说话?”
  “我是埃尔诺通·德·卡曼日子爵,先生。”
  马延还等着一个更详细些的说明,但这一回轮到年轻人有所保留了。
  “您是去博让西,先生?”马延继续问。
  “是的,先生。”
  “这么说,我耽误了您,也许今晚您没法再赶路了?”
  “不,先生,我正打算马上出发呢。”
  “去博让西?”
  埃尔诺通望望马延,这种刨根寻底使他很不愉快。
  “去巴黎,”他说。
  公爵显得非常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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