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纪儿的忏悔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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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我便拿到了皮尔逊太大致斯特拉斯堡的R.D.先生的一封信。三个星期之后,我的任务完成了,便回来了。
  我一路上尽想念她了,没有希望把她给忘掉。不过,我已决定在她面前闭口不谈那事。我因为欠考虑差点儿失去她,这使我痛苦不堪,所以我不敢再这么莽莽撞撞的了。我对她十分敬重,所以我相信她是出于好心,而她之所以离开当地,我也从中看不出任何一点虚伪来。总而言之,我深信,只要我一开口说到爱字,她家的门就会对我紧闭着。
  我再见到她时,觉得她瘦了,变样儿了。她那始终含着的微笑在她那苍白的嘴唇上显得没有生气。她告诉我说,她病倒了。
  过去的事根本无法再提了。她看上去不愿回忆往事,而我也不再提及它。我们很快便恢复了乡邻间的友好习惯。但是,在我俩之间,却有了某种拘拘束束,仿佛是装出来的一种亲热。好像我们有时互相在说:“以前就是这样子的,那就仍旧保持原样好了。”她对我表示信任,就像是给我恢复名誉一样,这对我来说,不无迷人之处。但是我们的交谈却是挺冷淡的,正因为如此,我们在谈话的时候,双方的眼睛却在进行无声的交流。在我们能够说的话里,不再有什么需要猜来度去的了。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在竭力地猜透对方了。也不再有从前的那种对每句话、每个表情的关心,那种奇怪的估摸了。她好心好意地待我,但我却对她的这份善心表示怀疑。我同她一起在花园里散步,但我不再陪她出门,我们不再一起穿过树林和山谷。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便掀开钢琴盖弹奏。她的歌声在我心中不再激起那种种青春激荡了,不再激起那种种宛如满怀希望的呜咽似的快乐热情了。当我起身告辞的时候,她总是把手伸给我,但我却感到那手是毫无生气的。我们竭尽全力在保持轻松自如,绞尽脑汁在考虑每一句话,而在这一切当中,有着说不尽的忧伤。
  我们清楚地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个第三者,那就是我对她的爱。我的言谈举止中没有丝毫的暴露,但不久,这种爱便在我的脸上流露了出来:我的面颊上失去了快活、青春和健康的征兆。还不到一个月,我便判若两人了。
  然而,在我们的谈话中,我始终表示出厌世,表示出憎恶回到社会中去。我在尽力地让皮尔逊太太感觉到,她不该后悔又见我了。我时而以极其阴暗的口吻描绘我过去的生活,让她意识到,如果我必须离开她的话,我将陷入比死还糟的孤独中去,我告诉她说我憎恶这个社会,而我对她忠实地描述的我的生活,向她证明了我是真心实意的。我时而又装出远非我心中所感的快乐样儿来,以便让她明白,她允许我见她,就把我从最可怕的不幸之中拯救了出来,我几乎是每次去都在向她表示感谢救命之恩,以便晚上或翌日再去她家。“我的所有幸福的梦想,”我对她说,“我的所有希望,我的所有野心,都困于您所居住的这个小天地之中。在您所呼吸的空气之外,对于我来说,就不存在活的可能。”
  她见我很痛苦,不禁怜悯起我来。我的勇气让她怜惜,当我在她那儿的时候,她的这种怜惜流露在她的所有的言谈话语之中,甚至在她的一举一动和举手投足之中也表露了出来,恰似一种柔情温馨。她感觉出我内心的斗争。我的听命于她也满足了她的自尊,但我那苍白的面色却在她的心中唤起了她修女的本性。我有时发现她很激动,几乎是一脸娇嗔。她常以一种几乎是淘气的神态对我说道:“我明天不在家,您就别来了。”然后,见我伤心而无奈地告辞的时候,她又突然温柔起来,补充说:“我还没定哩,您还是来好了。”有时候,告别时,她态度亲切,用更加忧伤、更加温柔的目光,一直目送我到栅栏门外。
  “您不用怀疑,”我对她说,“是上苍把我引到您这儿来的。如果我没有认识您,此时此刻,我也许又沦入以往的荒唐生活中去了。上帝把您像个光明天使一般派了来,把我从深渊之中拯救出来。上帝委派您的是一项神圣使命。谁知道呢?如果我失去了您,那哽咽着我的忧伤,那在我这种年龄所有的致命的经历以及那青春和烦恼在我心中所进行的可怕争斗,将会把我引向何方?”
  在我身上的这种极其真诚的想法,对于一个狂热而虔诚的、有着一颗既慈悲又炽热的心的女人来说,不啻为一种极大的力量。也许正是出于这惟一的考虑,皮尔逊太太才允许我来见她的。
  有一天,我正准备去她家,突然有人敲我家的门,我看见梅康松走了进来,就是我第一次拜访她时在她家花园里碰见的那个教士。他一个劲儿地道歉,说他不认识我就这样硬间到我家里来很不礼貌。他的道歉同他的人一样地讨厌。我则对他说,我认识他,知道他是我们村本堂神甫的侄子,并问他有何贵干。
  他态度很不自然地左看看右瞧瞧的,在想着如何开口,还用指头乱摸我桌上的所有东西,就像是一个不知怎么说是好的人那样。最后,他告诉我说,皮尔逊太太病了,她责成他来告诉我,她今天不能见我了。
  “她病了?可我昨天很晚才离开她,她还好好的呀!”
  他向我鞠了一躬。
  “神甫先生,如果她病了,为什么非要派个人来通知我?她住得又不远,我就是白跑一趟也无妨的呀。”
  梅康松仍未吭声,又鞠了一躬。我无法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干吗要派他来传话。“那好,”我对他说道,“我明天去探望她,她会向我解释这一切的。”
  他又开始支支吾吾了:“波尔逊太太另外又对我说…我得对您说……我是受命……”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耐烦地嚷叫道。
  “先生,您太粗鲁了。我想,皮尔逊太太病得挺厉害的,她这一星期都不能见您。”
  他又鞠了一躬之后,退了出去。
  很明显,教士的到访藏着什么秘密:要么皮尔逊太太不愿再见我,而我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要么是梅康松自己主动搅和来了。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赶到皮尔逊太太家,在门口遇上了那个女仆,她告诉我说,她的女主人的确是病得很厉害,但任凭我怎么央求,她就是不肯要我给她的钱,也不愿再听我向她提的问题。
  当我返回村里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梅康松在散步场所。一群他叔父教的学校的孩子围着他。我在他正滔滔不绝地说话的时候走了上去,请他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他跟着我来到广场。可这回却是我有所犹豫了,因为我不知道从哪儿入手,才能从他嘴里掏出秘密来。“先生,”我对他说道,‘哦恳求您告诉我,您昨天告诉我的是否是实情,或者是否有什么别的原因。除了在本地根本没有医生可以请之外,我还有一些很重要的原因要求您告诉我真相。”
  他千方百计地在搪塞,声称皮尔逊太太病了,除了她派他来找我,通知我——这一使命他已完成——而外,其他的他一概不知。这时候,我们一边说,一边已走到大道上方的一个偏静之处了。我看到用计和恳求都不能奏效,便猛一转身,抓住了他的双臂。
  “您这是干什么,先生?您想使用暴力?”
  “不,但我要您跟我说清楚。”
  “先生,我可是谁都怕,而且该说的我已经跟您说了。”
  “您说了您该说的,但没说您所知道的。皮尔逊太太根本没有病,这我知道,而且我敢肯定。”
  “您怎么知道?”
  “女仆告诉我了。她为什么不愿见我?为什么偏偏委托您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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