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牌 第02章 埃蒂·迪恩(3)

  “那也许不错。”枪侠说,虽说他这辈子都没听说过那种鱼。乞者总不能挑挑拣拣。
  “你看上去脸色挺苍白的,”穿制服的女人说。“我想你是晕机了吧。”
  “饿的。”
  她给了他一个职业微笑。“我会尽快给你搞定。”
  搞定?枪侠听着一愣。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搞定是一个俚语,意思是用蛮力把一个女人弄上手。别去想它了,食物马上就来了。他不知道当自己拿着食物穿过那扇门回去时,他的躯体是不是早已饿坏了。也许是此一时彼一时吧。
  搞定,他暗自嘀咕着,埃蒂跟着摇摇头,好像匪夷所思。
  一旦搞定,枪侠将抽身而返。
  6
  是紧张,伟大的预言者、著名的瘾君子向他保证。只是由于紧张。所有慢慢戒毒的人都有这样的经历,老弟。
  然而,如果紧张就是这模样,为什么总有一阵莫名其妙的睡意不时袭来——说这睡意莫名其妙,是因为这时候本该感到发痒、发胀,颤抖发作之前总是抓耳挠腮地扭来扭去,他其实并没有进入亨利所说的“冷火鸡”状态,他居然还涉险携带两磅可卡因经过纽约海关——这可是会被判入十年联邦监狱的重罪,可是就在这当口他竟然也会突然出现失忆昏睡症状,大脑一片空白。
  这还是一种睡意。
  他又啜吸饮料,迅速闭上眼睛。
  为什么会突然大脑短路?
  我没有,不然的话她会飞快地去叫救护车的。
  大脑一片空白,那么,这倒不是什么好事了。你以前从没遇上这种事儿。会有愣怔发呆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过大脑一片空白。
  还有他的右手也怪了。隐隐地总有点脉动加速的感觉,好像让什么东西重重地砸过一下似的。
  他闭着眼睛伸展一下手臂。没有疼痛。没有急速的脉动,没有射击手一般的蓝眼睛。至于脑子空白,用伟大的预言者和著名的瘾君子的话来说,不过是一只“凉火鸡”和走私者的一种压抑现象综合症罢了。
  但我想睡了,我正好是想睡了,他想。那会怎么样?
  亨利的面孔像一只断了线的气球从他旁边飘过去。别担心。亨利在说。你会没事的,老弟。你飞到拿骚,在阿奎那登记住宿,星期五晚上会有个男人来见你。那是他们当中的一条好汉。他会给你安排好的,会留给你足够的物品过周日。星期天晚上他带可卡因过来。你得把银行保险箱的钥匙交给他。星期一中午你就飞回来,你脸上越是装出一副憨憨的样子越好,你会飘飘悠悠地通过海关。我们日落时将在斯巴克斯里吃牛排。一定会飘飘悠悠地通过海关的,老弟,屁事儿也没有,只有飘飘悠悠的凉风。
  但这会儿却是热乎乎的微风。
  麻烦的事儿在于他和亨利都喜欢查理·布朗和露茜查理·布朗和露茜(CharlieBrownandLucy),美国画家查尔斯·舒尔茨所作连环漫画《花生》中的主要角色。这部漫画曾被改编成多部电视剧和舞台剧,查理·布朗和露茜都成了公众家喻户晓的人物……惟一不同的是亨利有时候偏偏喜欢看橄榄球,而埃蒂会踢——不是经常踢,只是有时会去玩上一阵子。埃蒂甚至曾想过要给查尔斯·舒尔茨写封信。亲爱的舒尔茨,他这样写道。你老是在最后一秒钟让露茜把球带上去,这可是会输的。她应该把球往下带。查理·布朗什么事儿都拿不准,你知道的。有时候,她不妨把球往下带让他能踢上三次,甚至四次,接下来一个月里全抓空,然后是一次,然后三四天有那么一次,然后,你知道,你已经明白了。其实是让这孩子来胡闹一气,难道不是吗?
  埃蒂知道其实是让这孩子胡闹一气。
  凭经验他就知道是这样。
  他们当中的一条好汉。亨利是这样说的。其实那是个一脸菜色的家伙,还带一口英国腔,瞧那头发那小胡子,活像是从四十年代的搞笑电影里走出来的,那一口往内歪斜的黄牙,更像是长在一头老迈的动物嘴里。
  “你带了钥匙吗,先生?”他问道,那副英国公立中学的腔调真要让人把他看作没毕业的高中生。
  “钥匙不用担心,”埃蒂回答,“如果你是记挂这个。”
  “那就给我吧。”
  “不会是这样吧。你得带些东西来让我打发这个周末。星期天晚上,你得把那玩意儿交给我。这才能给你钥匙。星期一你进城用这把钥匙去取货。我可不知道那是什么货,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蓦然间,这菜脸伙计手里捏着一把不大的家伙对着他。“干嘛不给我呢,先生?让我省点时间和力气,也好救你一命。”
  埃蒂·迪恩是那种心如铁石、行事干脆的人:要么干,要么不干。亨利知道这一点;更重要的是,巴拉扎也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派他来的缘故。他们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已经没治了,因为一沾海洛因他又得上瘾。他明白这个,亨利明白这个,巴拉扎也明白。但只有他和亨利知道他本来就是要上瘾的,哪怕再下决心洗心革面也没用。巴拉扎不知道他的决心有多大。操他妈的巴拉扎。
  “干嘛不把你那玩意儿拿开,你这小脏货?”埃蒂说。“还是想让巴拉扎派个人过来,拿一把生锈的小刀把你的眼珠子从脑袋上抠出来?”
  菜脸伙计笑笑。那把枪像是变戏法似的一下消失了。瞧那手上,换了一只小信封。他递给埃蒂。“只是开个小玩笑,你知道。”
  “既然这么说,那就算了。”
  “星期天晚上见。”
  他向门边走去。
  “我想你最好还是等等。”
  菜脸伙计转过身,手臂抬了起来。“你以为我想走也走不了吗?”
  “我看你这样走的话就成狗屎了,我明儿就打道回府。这么着你就真是一泡屎了。”
  菜脸伙计那张脸沉了下来。他坐到房间里仅有的那把安乐椅上,这时埃蒂打开信封抖出一撮褐色玩意儿。一看就是劣品。他瞥一眼菜脸伙计。
  “我知道那玩意儿模样不济,看着像低档货,但这是溶解出来的,”菜脸伙计说。“没错儿。”
  埃蒂从拍纸簿上撕下一张纸搁在桌上,倒出一点褐色粉末。用手指沾了少许抹到上腭里。稍过一会儿,便吐进垃圾桶里。
  “你找死啊?就这玩意儿?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要不要就这玩意儿。”菜脸伙计愈显懊恼。
  “我明天就退房走人,”埃蒂说。其实是吓唬吓唬人,但他觉得这个菜脸伙计没法查证这一点。“我自己一手打理,就是提防万一碰上像你这般操蛋的家伙。成不成我可不在乎。说真的,既然如此倒让我一身轻松。我不想为这活儿再耗神费力了。”
  菜脸伙计坐在那儿琢磨事儿。埃蒂呢,则竭力集中注意力使自己别胡思乱想。他感到有些走神;感觉像是在滑来滑去,乒乒乓乓地撞来撞去,像脱了衣服在跳摇摆舞,抓着想抓的地方,噼噼啪啪地掰着关节弄出响声。甚至还觉出自己的眼睛想要转到桌上那堆褐色粉末上去,尽管他明白那是毒物。他这天早晨十点钟注射过那玩意儿,可是从那时到这会儿已过去了十个钟头。如果他真像幻觉中那么折腾起来,这局面就不一样了。菜脸伙计不光掂量自己的事儿,他还在盯着埃蒂打主意,看看能否从他这儿套出点什么。
  “我也许能去查查哪儿出了纰漏。”他最后这样说。
  “那你干嘛不去试试呢?”埃蒂说。“要是过了十一点还不来,我就把灯关了,在门上挂出请勿打扰的牌子,听到有人敲门我就打电话喊服务台,说有人打扰我休息,让他们派个保安过来。”
  “操你妈的。”菜色面孔用他那无可挑剔的英国口音说。
  “不,”埃蒂说,“操你妈是你自己这么想的,我才不想和你干呢。你必须在十一点之前带着我能用的东西赶到这儿——那不是怎么了不起的东西,只不过是我能用的——要不你个脏货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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