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与玻璃球 第09章 西特果(6)

  最后,阿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了。“现在呢,罗兰?她不来的话,我们是不是要自己去油田?”
  库斯伯特认为这个问题问得真好。第一次见到阿兰·琼斯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把他当成个反应迟钝的人。但其实他们都大错特错了。现在,阿兰通过库斯伯特难以企及的灵活手法,巧妙地向罗兰指出,初恋的受挫并不能改变他们此行的责任。
  罗兰无法对这个问题不理不睬,他坐直了身体。夏日午后强烈的阳光照亮了他的脸,形成了强烈的明暗反差,一时间他的脸上折射出他以后将成为的冷酷形象。库斯伯特看见了那个鬼魅般的形象,不禁一颤——他并不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仅仅知道那是很可怕的。
  “大灵柩猎手,”他说。“你在城里看见过他们么?”
  “看见了乔纳斯和雷诺兹,”库斯伯特回答说。“还是没有德佩普的消息。我想,那晚酒吧事件之后,乔纳斯肯定是一时冲动把他掐死然后扔下海边悬崖了。”
  罗兰摇摇头。“乔纳斯需要他信得过的人,所以他肯定不会这么做——他和我们一样如履薄冰。肯定不是这样,德佩普只是暂时外出执行任务罢了。”
  “那他去哪里了呢?”阿兰问道。
  “他去的就是只能在灌木丛里拉屎,天气不好就只能在雨里睡觉的地方。”罗兰笑了一下,但声音中没有什么幽默感。“很有可能,乔纳斯派德佩普沿着我们来的路走了一趟。”
  阿兰轻轻地哼了一下,似乎有点吃惊,但又在意料之中。罗兰叉腿骑在拉什尔身上,看着远处梦境般的土地和正在吃草的马匹。他一只手下意识地伸进衬衫摸了摸里面掖着的科尔维特。然后又看着他们。
  “我们再稍微多等一会吧,”他说。“也许她会改变主意的。”
  “罗兰——”阿兰开口道,声音几乎有点苦口婆心的味道了。
  罗兰抬起手,示意阿兰不要再说下去。“阿兰,相信我——我记得父亲的脸。”
  “好吧。”阿兰伸出手来,拍了拍罗兰的肩膀。库斯伯特保留自己的意见。谁知道罗兰是不是记得父亲的脸呢;库斯伯特觉得此时罗兰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都是个问题。
  “你还记得柯特说过我们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罗兰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浅笑。
  “你们会不假思索地钻入陷阱。”阿兰模仿柯特粗声粗气地说,把库斯伯特逗得大笑。
  罗兰的笑脸稍稍变得灿烂了一点。“是啊,这些话是我们要记住的,伙汁们。我不会为了看车子里到底有什么就把车子给弄翻……除非是别无他法。要是给苏珊足够的时间来思考,说不定她会来的。我相信,要不是因为……我们之间一些别的事情,她肯定会答应见我的。”
  他停了一下,一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真希望我们的父亲没有送我们出来,”阿兰最后说……尽管事实上是罗兰的父亲把他们送出来的,这一点三个人都知道。“要处理这些事情我们还太嫩。还得多磨炼几年才成。”
  “那天我们在旅者之家做得挺好啊。”库斯伯特说。
  “那是因为我们受过训练,而不是狡诈取胜——而且他们当时也轻敌了。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
  “如果知道我们会发现这些东西,他们——我父亲,还有你们的父亲——根本就不会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罗兰说。“但既然我们已经发现了,我们就要查清楚。是不是?”
  阿兰和库斯伯特点点头。没错,他们要查清楚——毫无疑问,这个地方有问题。
  “不管怎样,现在操心这个已经晚了。我们要等苏珊,希望她能来。要是没有了解罕布雷地形的人陪着,我宁可不到西特果去……如果德佩普回来的话,我们就更要小心,伺机而动。天知道他会发现什么,或者干脆编出什么故事来讨好乔纳斯,也不知道他们商量之后会采取什么举动。说不定又要动武。”
  “偷偷摸摸这么久之后,我倒是欢迎光明正大地打一架。”库斯伯特说。
  “威尔·迪尔伯恩,你要不要再给她送一张纸条?”阿兰问。
  罗兰想了想。库斯伯特心里打赌罗兰会的。但他马上就发现自己错了。
  “不,”他终于开口说。“我们要给她足够的时间,不管等待是多么艰难的事。我希望她会出于好奇答应前来。”
  他调转马头,朝那个他们栖身的雇工房走去。库斯伯特和阿兰跟在后面。
  6
  在高市与库斯伯特相遇之后,苏珊整日都在卖力地劳动,打扫马厩、提水、清洗所有的台阶。科蒂利亚姑妈默默地看着她劳动,脸上的表情既怀疑又惊奇。苏珊才不管姑妈什么表情呢——她只是想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这样就不会度过另一个失眠之夜了。一切都结束了。威尔现在肯定已经收到她的回答了,那最好。该做的总要做。
  “丫头,你是不是疯了?”苏珊把最后一桶脏水倒在厨房后面的时候,姑妈问了这么一句。“今天可是桑迪节!”
  “我一点也没疯。”她没好气地回答了一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她的目的达成了一半,因为月亮刚刚升起时,她就爬上了床,腰酸背疼——但仍然毫无睡意。她瞪大了眼睛躺在床上,心情很低落。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月亮落了下去,苏珊还是没能睡着。她望着窗外的夜色,翻来覆去地想,尽管可能性很小,但说不定父亲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好堵住他的嘴,遮住他的眼。
  最后她得出了罗兰已经得出的结论:如果他的双眼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如果他的手和唇对她没有任何诱惑,她会爽快地答应和他见面。哪怕只是为了平定自己混乱的思绪。
  意识到这点之后,她感觉一阵轻松,然后就睡着了。
  7
  第二天下午晚些时候,罗兰和他的朋友们在旅者之家吃的晚饭(冷牛肉粕粕客和许多冰白茶——虽然没有戴夫的老婆做得好,但是味道还算不错),锡弥浇完花从外面进来了。他还是戴着那顶粉红色的宽边帽,咧开嘴笑着。他一只手里拿着个小包。
  “你们好,小灵柩猎手!”他开心地叫道,然后弯下腰,学他们的样子鞠了一躬,动作很滑稽。库斯伯特喜欢看他穿着拖鞋行鞠躬礼。“你们怎么样啊?很好吧,我希望是这样!”
  “就像接雨水的桶一样好,”库斯伯特说,“但我们并不喜欢被人叫做小灵柩猎手,所以别那样叫我们了,好不好?”
  “嗯,”锡弥还是兴高采烈地。“好的,阿瑟·希斯先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停顿了一下,看上去有点困惑,好像忘了究竟是为什么来找他们。接着他的眼睛明朗起来,笑容也愈发灿烂了,他把小包递给罗兰。“给你的,威尔·迪尔伯恩!”
  “真的?这是什么?”
  “种子!是种子!”
  “是不是你给我的啊,锡弥?”
  “哦,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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