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德游戏 第75章

  “我想,在我因得无法工作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结束这件事,把打印出来的信装入信封。然后我就能睡个长长的午觉。等我醒来,我要吃个早晚饭。”她又用右手碰了一下麦吉的左手,这个安慰人的手势既笨拙也挺有亲切感,“一顿丰盛的早晚饭。”
  麦吉的眉头依旧皱着:“跳过一餐饭不吃不好,杰西,你知道的。”
  杰西非常和蔼地说道:“有些事比吃饭更重要。你和我一样知道,是不是?”
  麦吉又朝电脑终端瞥了一眼,然后叹着气,点了点头。她再说话时,用的是那种屈服于某种传统观点的女人所用的语调,而那种观点她自己并不当真相信。“我想是的。即便我不知道,可你是老板呀。”
  杰西点点头,第一次意识到,现在这不仅仅是她俩为了方便的缘故保持的合理设定。“如此说来,我想我是老板。”
  麦吉的眉毛又微微皱了起来,说:“我是不是把三明治拿来,放在桌角?”
  杰西咧嘴笑了:“好吧!”
  这一次麦吉报以微笑了。三分钟后,当她送来三明治时,杰西又坐到闪光的屏幕前了。她的皮肤在电脑的反光中呈现连环漫画中那种不健康的绿色,她全神贯注于她在键盘上慢慢选择的字母上。爱尔兰小管家没有努力保持安静——她是那种女人,即便生命取决于脚尖,也许她也无法踞着脚尖走路。可是,杰西仍然没听见她来来去去发出的声音。她从桌子的最上层抽屉拿出了一堆剪报,不再打算翻阅它们了。大部分剪报都配有照片,一个男人的照片,那个男人有着奇怪的窄脸,下巴处变细,额头处鼓出。他深陷的眼睛又黑又圆,十分茫然。这双眼睛使杰西同时想到了连环画上的流浪儿董迪以及查尔斯·曼森。在他刀片般的鼻子下面,伸着像切成一片片的水果那样肥厚的嘴唇。
  麦吉在杰西肩旁站了一小会儿,等着听她使唤,然后低低地“哼”了一声,离开了屋子。大约四十五分钟以后,杰西向左边瞥了一眼,看到了烤过的奶酪三明治。现在它已凉了,奶酪凝成了块。然而只用了五口,她便迅速地将它狼吞虎咽了下去。然后她转回电脑,光标又一次开始往前跳动起来,稳步将她引入森林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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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我的头脑稍稍放松了,可是接着我想:他可能蹲伏在后面,所以
  镜中没显示出他来。于是我设法将车转了过来,尽管我几乎不能相信我是
  那么的虚弱,甚至最轻微的撞击都使我的头感觉是有人用烧红的拨火棍在
  捅。当然,那里没有人。我试图告诉自己,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真的
  不过是树影……树影,我的脑子过度劳累了。
  可是,我不能全然相信,露丝——即便太阳就要升起,我脱离了手铐,
  出了房子,锁在了自己的车内。我有个想法,如果他不在后座,那么就在
  行李箱里。如果不在行李箱,那就在后保险杠上。我想,他仍然和我在一
  起,换句话说,从此以后他就一直和我在一起了。这就是我需要使你——
  你和某个别的人——理解的事。这就是我真正需要说的话。从此他就一直
  和我在一起了。即便我理智的头脑认定,每一次我看到他时,他也许是树
  影和月光,但他还是和我在一起。或许我该说是它和我在一起。你看,太
  阳升起来时,我的来访者是“面色苍白的男人”;而太阳落山后,它就是
  “面色苍白的东西”了。两种说法,他或它,我的理智头脑最终未能够放
  弃他。因为,每当夜晚时,房子里地板发出嘎吱声,我就知道它回来了。
  每当一个滑稽的树影在墙上舞动时,我知道是它回来了。每当我听到不熟
  悉的脚步声走向人行道时,我知道是它回来了——回来完成它的工作。那
  天早上当我在梅塞德斯车里醒来时它就在那儿。几乎每天夜里它在我位于
  东部大街的房子里,也许在窗帘后,或者站在壁橱里,脚问放着它的柳条
  箱。没有魔杖能穿透真正的怪物的心脏。唉,露丝,它弄得我身心俱疲。
  杰西歇了好一阵子,倒掉装得满满的烟灰缸,又点燃了一支香烟。她有意慢腾腾地做着这些。她的双手微微地,但可以看出来在抖动着,她不想耗尽自己的精力。香烟燃着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喷出烟雾,把它搁在烟灰缸上,然后回到了电脑旁。
  如果车里的蓄电池没有电了,我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我想,坐在
  那里直到有人来,即便那意味着得在那儿坐上一整天时间——可是有电,
  第一次转动曲柄发动机便起动了。我从撞着的松树那儿往回倒,设法再将
  车头冲着车道。我老是想朝后视镜里看,可又不敢,担心会看到它。并非
  因为它在那里,你懂的——我知道它不在那里——而是因为我的脑子使得
  我看到它。
  最后,就在我到达莱恩湾时,我确实抬头看了,我忍不住。当然,镜
  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后座。那使我剩下的旅途容易打发一些了。我开上
  一一七国道,然后开进达金的乡镇商店——当地人太穷了,不能去朗格雷
  或莫顿的酒吧,就在那种地方闲荡。他们大多坐在午餐柜前,吃着炸面圈,
  互相说着谎,说他们星期六夜里干了些什么。我驶进加油站,就在那儿坐
  了五分钟左右,注视着伐木工、看门人以及电力公司的职员们进进出出。
  我不相信他们是真实的——是不是滑稽可笑?我不断想着他们是鬼,很快
  我的眼睛就会适应白天的光线,我就能看穿他们。我又渴了,每当有人从
  里面出来,端着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做的白色小咖啡杯,我就感到更渴了。
  可是我仍然无法让自己跨出车门……你也许会说,走到那些鬼中间去。
  我想,我最终会的。可是我还没来得及鼓起足够的勇气,向上拉起万
  能锁,杰米·埃嘎特开车驶了过来,在我旁边停了车。杰米是波斯顿退了
  休的特许专利代理人。自从他妻子1987年或1988年过世以来,他就长年住
  在湖边。他跨出他的野马牌车子,看着我,他认出了我,便开始笑了。接
  着他的脸色变了,先是关心,然后是恐怖。他走到梅塞德斯车旁,弯腰透
  过车窗朝里看,他如此吃惊,以致脸上所有的皱纹都拉平了。我非常清楚
  地记得那些:吃惊使杰米·埃嘎特变得多么年轻啊。
  我看到他的嘴形表达着这样的话:杰西,你没事吧?我想打开车门。
  可是我突然不太敢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我一直叫做太空
  牛仔的那个东西也曾待在杰米的房子里,只是杰米没有我这样幸运。它杀
  了他,割开他的脸,然后把它像万圣节面罩似地戴上了。我知道这是个疯
  狂的念头,可是知道那一点起不了多大作用,因为我无法停住不去想它。
  我也无法使自己打开那该死的车门。
  我不知道我那天早上看上去多么糟糕,我也不想知道,可是我的样子
  一定非常难看。因为,杰米·埃嘎特的神情很快不再是吃惊了。他看上去
  吓得足以逃跑,恶心得足以呕吐,但他既没跑也没吐。上帝保佑他!他所
  做的是打开车门,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是出了事故还是有人伤害了我。
  我只要往下看一眼就知道了我的样子有多惨,什么时候我手腕上的伤
  口又开了,我包在上面的卫生纸垫湿透了,前裙也弄湿了,仿佛我正行着
  世界上最糟糕的月经。我坐在血泊里,方向盘上有血,储物柜上有血,换
  档杆上有血……挡风玻璃上甚至也有斑斑血迹。大部分血迹已于,成了那
  种难看的深紫红色——在我看来像是巧克力牛奶——可是有些血依然潮湿,
  是红色的。露丝,你不看到那种情况,你就不会知道,一个人身上真的有
  多少血。难怪杰米吓得要死。
  我试图从车里出来——我想,我想让他看看,我能用自己的力量这么
  做,那样会使他放心。可是我的右手撞在了方向盘上,顷刻间痛得我日月
  无光。我没有完全晕过去,可是仿佛我的头脑和身体的最后联系被割断了。
  我感到自己朝前倒去,我记得我想到了这样倒在柏油路上会撞落大部分牙
  齿,会以此结束我的冒险经历……而且是在去年刚刚花了一大笔钱将上面
  的几颗牙齿包了以后。然后杰米扶住了我……事实上,是托住我的胸部。
  我听到他朝商店方向大叫:“嗨!嗨!快来帮帮忙!”那是种又高又尖的
  老人声音,使我想发笑……只是我太累了,笑不动。我将头的一边靠在他
  的衬衫上喘着气。我感觉到我的心脏快速跳动,却又似乎根本不跳了,仿
  佛它没有着落没法跳动。然而,某种光明与色彩又回来了,我看到五六个
  人出来想看个究竟。罗尼·达金是其中之一。他正吃着一块松饼,穿着一
  件粉红色的T恤衫,上面写着“这儿没有都市醉汉,我们大家轮流坐庄”。
  在你就要准备去死时,竟然还记得这些,好笑吧,是不是?
  “杰西,谁把你弄成这副模样?”杰米问。我想回答他,可一句话也
  说不出来。想到我要说的是些什么,倒不如不说更好。我想当时我要回答
  的是“我爸爸”。
  杰西掐灭烟头,然后埋头看着剪报上的相片,雷蒙德·安德鲁·于伯特令人恐怖的刀子脸表情痴迷地盯着她……就像第一个夜晚在卧室角落里,第二个夜晚在她尸骨未寒的丈夫的书房里那样盯着她。杰西这样默默地沉思着,差不多过去了五分钟,然后带着刚从轻睡中惊起的神情,又点燃了一支烟,转过身去写她的信。页面提示告诉她现在写到了第七页。她舒展身体,听着脊背上的骨节发出细微的格格声响,然后又开始敲起键盘来,光标恢复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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