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区域 第30章

  格莱克猛地用瓶子尖从左到右在孩子的肚子上一划,划出一条血线。他只不过刚划破了点儿皮,那孩子却吓得狂叫起来。
  “你忘了说‘斯蒂尔森市长’。”格莱克说,就在这时,头疼猛地加剧,然后消失了。他低头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瓶子,几乎不记得它怎么会到自己手里的。真愚蠢,他差点儿因为一个破小孩而毁了自己。
  “斯蒂尔森市长!”’孩子在尖叫,他吓坏了,“斯蒂尔森市长!斯蒂尔森市长!斯蒂尔森市……”
  “行了。”格莱克说。
  “……长!斯蒂尔森市长!斯蒂尔森市长!斯蒂尔森……”
  格莱克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孩子的头撞在墙上。他不说话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很茫然。
  格莱克向他迈出一步,伸出双手,一手抓住孩子的一只耳朵,把。他的脸拉过来,直到他们的鼻子碰到一起。他们的眼睛相距不过半英寸。
  “听着,你舅舅在这镇上很有权势,”他轻声说,握着孩子的耳朵,就像握一个把手一样,“我也将很有权势,但我不是乔治。哈维。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如果你告诉你舅舅这里发生的事,他会想法把我从这里赶走。”
  孩子的嘴唇扭动着,说不出话。格莱克抓着孩子的耳朵,慢慢摇他的头,然后又把他们的鼻子碰到一起。
  “但可能不会……他对那件T恤很生气,但他会的,血缘是一种很强的联系。所以你仔细想想,孩子。如果你告诉你舅舅这里里发生的一切,他把我从这里赶走了,我会杀了你。你相信吗?”
  “相信。”孩子低声说。他的面颊湿碌碌的,发着光。
  “‘相信,斯蒂尔森市长先生’。”
  “相信,斯蒂尔森市长先生。”
  格莱克放开他的耳朵。“是的,”他说,“我会杀了你,但首先我要告诉所有的人,你吓得屁滚尿流,站在那里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
  他转过身迅速走开,好像这孩子很臭,又走到柜子那儿。他从架子上拿出二盒邦迪创可贴,扔给那孩子,孩子吓了一跳,没有接住。他连忙把它从地上拣起,好像格莱克会为他没接住而揍他一样。
  格莱克用手指指:“浴室在那边。你洗洗干净。我给你一件T恤。我要你把它邮回来,洗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血迹。明白吗?”
  “明白。”孩子低声说。
  “先生!”斯蒂尔森冲他吼道,“先生!先生!你没有脑子吗?”
  “先生,”孩子呻吟道,“明白,先生,明白,先生。”
  “他们没教你们学会尊重别人吗?”格莱克说,“没教过吗?”
  头疼又试图回来。他深吸了几口气,抑制住头疼——但他的胃很不舒服。“好吧,到此为止。我只想给你一个忠告。你别回到学院就换个眼光看这件事,你别想跟格莱克·斯蒂尔森耍花招。最好忘掉这事,孩子。你。我和乔治都忘掉这事。你如果想报复,那就会犯下你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也许是最后一次错误。”
  说完这话,格莱克轻蔑地看了孩子一眼,就离开了。这孩子站在那里,赤裸的胸口和肚子上有几块凝固的血块,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在发抖。他看上去像个十岁的小孩,在棒球比赛中彻底失败了。
  格莱克心里打赌他再不会看到或听说这孩子了,他赢了这个赌。那个星期晚些时候,格莱克正在理发店刮脸,乔治·哈维进来向他表示谢意,因为格莱克使他的外甥…诙复了理智”。“你跟这些孩子处得很好,格莱克,”他说、“我不行……他们似乎很尊敬你。”。
  格菜克告诉他这不算什么。
  当格莱克在新罕布什尔州烧一件T恤时,瓦尔特和莎拉·赫兹列特正在缅因州的班戈尔吃早饭。瓦尔特在看报纸。
  他当地一声放下咖啡杯,说:“你以前的男朋友上报纸了,莎拉。”
  莎拉正在喂丹尼。她穿着浴衣,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只睁开了一点儿。昨晚有一个聚会,贵宾是哈里森·费舍,他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新罕布什尔州第三区议员,明年肯定会再当选。她和瓦尔特去是很明智的。瓦尔特最近常用“明智的”这个词。他昨晚喝得比她多,今天早晨却衣冠楚楚,显然很愉快,而她却觉得晕乎乎的、这不公平。
  “布鲁!”丹尼说,吐出满口的水果。
  “这不好,”莎拉对丹尼说。又对瓦尔恃说:“你说的是约翰尼·史密斯吗?”
  “正是他。”
  她站起来,绕到桌子另一边瓦尔特的身边,“他没事儿吧?”
  “听上去他很不错,引起很大的轰动。”瓦尔特干巴巴她说。
  她模模糊糊地以为和她去看约翰尼时发生的事有关, 但标题却让她大吃一惊,《醒来的昏迷病人在戏剧性的新闻发布会上显露出通灵能力>>。署名是戴维·布菜特。照片上的约翰尼仍很消瘦,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身边,图片说明上说这人是罗戈尔·杜骚特,列文斯通《太阳报)的记者。“记者在秘密泄露后晕倒”,图片说明上写道。
  莎拉坐到瓦尔特身边的椅子上,开始读文章。丹尼很不高兴,开始使劲敲打高背椅上的盘子,要吃鸡蛋。
  “他在叫你呢。”瓦尔特说。
  “你喂他好吗,宝贝?你喂他时他很听话。”详情见第九页第三栏,她翻到第九页。
  “说好话总是能达到目的的,”瓦尔特说。他脱掉运动衣,系上围裙。“来吧,伙计。”他说,开始喂丹尼鸡蛋。
  她读完新闻报道后,又读了一遍。她一次次地看着照片上的约翰尼茫然、恐惧的面孔。围着摔倒在地的杜骚特的人群以一种近乎恐惧的眼神看着约翰尼。她能理解那种心情。她记得吻他时,那种奇怪。专注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当他告诉她她丢失的戒指在哪里时,她很害怕。
  但是,莎拉,你的害怕跟他们不同,是吗?
  “再吃一点儿,小家伙。”瓦尔特说,那声音遥远得像从一千英里以外传来。莎拉抬起头,看到他们坐在阳光中,瓦尔特双膝间盖着她的围裙,她突然又害怕起来。她看到戒指沉向抽水马桶的底部,翻来翻去。她听到它碰到陶瓷时发出的叮当声。她想起万圣节假面具和那个孩子说的话,我喜欢看到这家伙被打败。她想起了永远无法实现的诺言,她的眼睛又落到照片上的那张脸上,那张脸显得惟淬,充满惊讶地看着她。
  “……不管怎么说,很巧妙。”瓦尔特说,解下围裙。他已喂丹尼吃完了全部鸡蛋,现在他们的儿子正心满意足地在吮一瓶果汁。
  “嗯?”莎拉抬起头,看着他走过来。
  “我说对这么一个欠了几乎五千万医疗费的人来说,这是很巧妙的。”
  “你在说什么?巧妙是什么意思?”
  “真的,”他说,显然没注意到她的愤怒,“写一本关于车祸和昏迷的书,他可以赚七千或一万元。但如果他醒来后具有了通灵能力,,那就发财了。”
  “你这是瞎说!”莎拉说,由于愤怒声音变得很尖刻。他转向她,他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恍然大悟。这种恍然大悟的表情让她更难受。瓦尔特·赫兹列特总是以为自己理解她。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件事。”他说。
  “约翰尼不会撤谎,就像教皇不撒谎一样……你……你要明白。”
  他放声大笑起来,在那一瞬间,她差点几抄起他的咖啡杯扔过去。但她还是在桌子下面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使劲抓着。丹尼瞪眼看着他父亲,然后也大笑起来。
  “宝贝,”瓦尔特说。“我不反对他,不反对他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我因此而尊重他。如果那个胖胖的老顽固费舍在众议院的十五年中,可以从一个破产的律师变成百万富翁,这家伙也完全有权从扮演通灵者中尽可能地捞些钱……”
  “约翰尼没有撤谎。”她干巴巴地重复说。
  “这套把戏是给那些读小报和入宇宙图书俱乐部的人看的。”他轻快他说。“虽然我承认特异功能在审判中很有用处。”
  “约翰尼·史密斯没有撒谎。”她重复道,同时听到他在说:它从你手背上滑落了。你在收拾他刮脸的东西,这时它滑落了。……你到阁楼上找找,莎拉。你会看到的。但她不能告诉瓦尔特这些。瓦尔特不知道她去看过约翰尼。
  去看他没什么错,她在心中为自己辨解说。
  但是,如果他知道她把第一个结婚戒指扔进抽水马桶冲掉的话,他会怎么想呢?他可能不理解她当时所感到的突如其来的恐惧——这恐惧和报纸照片上那些人脸上的恐惧是一样的,约翰尼自己脸上也有这种恐惧。不,瓦尔特不会理解这些的。不管怎么说,把戒指扔进抽水马桶冲掉;这一行动具有某种象征意义。
  “好吧,”瓦尔特说。“他没有撤谎,但我就是不相信……”
  莎拉轻声说:“看看他身后的那些人,瓦尔特。看看他们的脸,他们相信。”
  瓦尔特瞥了一眼。“真的,就像一个小孩相信魔术师一样,只要魔术别穿帮。”
  “你认为这个杜骚特是个托儿?报纸上说他和约翰尼以前从没见过。”
  “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相信,莎拉,”瓦尔特耐心他说。“魔术师从兔笼里拎出一只兔子,这毫无意义,只有从帽子里变出一只兔子才行。要么约翰尼·史密斯了解内情,要么这个杜骚特的举止行为露了馅,约翰尼猜得很准。但我重复一遍,我为此而尊重他。他因此而获益匪浅。如果这能给他赚来钱,但愿他的能力越来越大。”
  在那一刻,她憎恨他,厌恶他。她和这个善良的男人结了婚,他善良、沉稳。幽默,但是,他在内心深处相信每一个人都在不择手段地想要出人头地。今天早晨,他可以称哈里森。费舍为一个肥胖的老顽固,而昨天晚上他还和费舍一起哈哈大笑,费舍谈起某地一个可笑的市长格莱克·斯蒂尔森,说他发疯了,竟然想以独立候选人的身份参加明年的议院竞选。
  不,在瓦尔特·赫兹列特的世界中,没有人有超自然的能力,没有谁是英雄,他相信只能从内部来改造体制。他是个好人,性情平和,爱她和丹尼,但是,她内心深处突然渴望约翰尼和他们失去的那五年时光。也许那不是五年,而是一生。失去了一个头发更深些的孩子。
  “你最好上班去吧,宝贝,”她平静他说J“他们会有很多事让你做的。”
  “那倒是,”他冲她微微一笑,总结做完了,讨论结束了。“你们还是朋友?”
  “还是朋友。”但他知道戒指在哪儿,他知道。
  瓦尔特右手轻轻搭在她的脖颈上,吻吻她。早晨时他总是这么样,总是这么吻她,某一天他们将去华盛顿,没有谁有超自然能力。
  五分钟后,他开着他们的红色小汽车走了,只剩下她和丹尼,丹尼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差点儿要把自己窒息死。
  “你在瞎闹什么?”莎拉说,走过去把椅子上的盘子解下来。
  “不好吃!”丹尼很不高兴地说。
  他们家的雄猫斯比德·托马托慢悠悠地走过厨房,丹尼咯咯笑着抓住它。斯比德耳朵向后一倒,看上去很温顺。
  莎拉笑笑,开始擦桌子。惯性。身体老不动就总想不动,她现在就老不动。别再想瓦尔特不好的一面了,她舍己也有不好的一面。她只想在圣诞节给约翰尼寄一张贺卡。这样比较好,比较安全——因为一旦动起来,身体就总想动。她的生活很好。她经历了丹,经历了约翰尼;失去约翰尼是很不公平的,但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大多了。她经历了各种苦难,现在风平浪静了,她要保持这种状态。这个阳光灿烂的厨房很不错。最好忘掉乡村博览会,命运轮和约翰尼·史密斯的脸。
  她把水注入洗碗他开始洗碗时,打开了收音机,听到在播新闻。第一条新闻就使她大吃一凉,手里拿着刚洗过的盘子,望着窗外的院子,陷入沉思。约翰尼的母亲在看她儿子的记者招待会电视新闻时中风,今天早晨不到一小时前死了。
  莎拉擦干手,关掉收音机,从丹尼手里拿雄猫。她把丹尼抱到起居室,放到小床上。丹尼大声抗议,但她置之不理。她拿起电话,打通了东缅因医疗中心。一个听上去很厌倦的接线员告诉她,昨天晚上半夜前约翰尼·史密斯出院了。
  她挂上电话,坐在一张椅子上。丹尼仍在他的小床上哭喊着。水仍在注入水池。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走进厨房,关上水龙头。
  《内幕》杂志的那人十月十六日那天来了,在约翰尼步行取完邮件后不久。
  他父亲的房子不在路边,他们铺了石子的车道有四分之一英里长,两边是浓密的松树和针纵树。约翰尼每天都要走一圈,开始时,回到走廊他精疲力尽,全身发抖,两条腿像火烧似的,走路一跛一跛的。但是,一个半月后的现在,这步行成了他每天的乐趣之一(起初,他走半英里要花一个小时),他非常喜欢这步行。他不是喜欢取邮件。而是喜欢步行。
  他开始为即将来临的冬天劈木材。赫伯本来是准备雇人干的,因为赫伯本人新签了一个做室内装饰的合同。“你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老了。约翰。”他微笑着说,“当你寻找室内工作的时候,就说明你老了。”
  约翰尼登上走廊,坐在一张柳条椅上,轻松地叹了口气。他把右腿放在走廊栏杆上,然后吃力地用双手把左腿抬上去。这样坐好后,他开始打开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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