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区域 第27章

  “这是你姐姐的奖牌,”他对杜骚特说,“她名叫安妮,但大家都叫她特瑞。她是你姐姐,你爱她。你几乎崇拜她走过的土地。”
  突然,约翰·史密斯的声音可怕地高上去,变成了一个少年沙哑。不自信的声音。
  “当你穿过斯里本大街,特瑞,或当你跟那家伙在汽车里调情时,别忘记,特瑞……别忘记……”
  那个问约翰尼谁是明天民主党候选人的胖女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呻吟。一位电视摄像师用沙哑的声音说:“天哪!”
  “住口!”杜骚特低语道。他的脸变成一种病态的灰色,眼睛突出,唾液在他下嘴唇上闪着光,像镀了铬一样。奖牌的链子缠在约翰尼的手指上,杜骚特伸手去抓,但他的手毫无力气。奖牌前后摇摆,闪着催眠似的光。
  “记住我,特瑞,”少年的声音恳求道,“保持清白,侍瑞……求求你,看在上帝的份上,保持清白……”
  “住口住口你这狗杂种!”
  现在约翰尼又用他自己的声音说话了:“速度很快,是吗?她死于一次心脏病发作,当时二十六岁。但她戴了它十年。她记得你。她从没忘记。从没忘记……从没……从没……从没。”
  奖牌从他手指上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悦耳的声音。约翰尼凝视着空中,他的脸镇静而冷漠。一片死寂中,社骚特在他脚下摸索着奖牌,声音沙哑地呜咽着。
  灯响了一下,约翰尼的脸又恢复了原样,脸上显出了恐惧的表情,然后又是怜悯。他笨拙地跪到杜骚特身边。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我并不是……”
  “你这个卑鄙的骗子!”杜骚特冲他尖叫道,“这是谎言!全是谎言!全是谎言!”他往约翰尼脖子上打了一拳、约翰尼摔倒了,头重重地撞在地板上,眼冒金星。
  一阵骚动。
  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杜骚特猛地挤进人群,向门口冲去。人们挤在杜骚特和约翰尼身边。他透过一大片脚和鞋看到杜骚特。
  这时魏泽克来到他身边,扶他坐起来。
  “约翰,你没事儿吧?他打伤你了吗?”
  “没我伤他伤得那么厉害。我没事儿。”他挣扎着站起来。两只手——也许是魏泽克的,也许是别人的——帮了他一下。他感到头晕、恶心,几乎是一种厌恶。这是一个错误,一个可怕的错误。
  那个胖女人尖叫起来。约翰尼看到杜骚特跪倒在地,抓着那个胖女人的袖子,接着慢慢向前摔倒在门边的地上,一只手仍握着圣·克里斯托弗奖牌。
  “晕倒了,”有人说,“晕倒了,天哪。”
  “是我的错,”约翰尼对山姆·魏泽克说、羞愧和眼泪堵住了他的嗓子,“全是我的错。”
  “不,”山姆说,“不,约翰。”
  但这是他的错。他挣脱魏泽克的手,走到杜骚特躺的地方。杜骚特现在已经醒来,恍恍忽忽地冲着屋顶眨着眼睛。两个医生走到他躺的地方。
  “他没事儿吧?”约翰尼问。他转头看穿着便服的女记者,她从他身边躲开,一丝恐惧掠过她的脸。
  约翰尼转向那位提过问题的电视记者。他突然很想向谁解释一下、“我并不想伤害他。”他说,“我向天发誓,我根本不想伤害他。我不知道……”
  电视记者退了一步。“不,”他说,“当然你不想。他自己找的,谁都能明白这一点。只是……别碰我,好吗?”
  约翰尼哑口无言地看着他,嘴唇发抖。他仍然很震惊,但开始明白了。嗅,是的。他开始明白了。电视记者试图笑笑,但只难看地咧咧嘴。
  “别碰我,约翰尼。求求你。”
  “不是这样的。”约翰尼想说什么,但说不下去。
  “别碰我,约翰尼,好吗?
  电视记者退到摄影师正在收拾机器的地方。约翰尼站在那里看着他,开始全身发抖。
  “这对你有好处,约翰。”魏泽克说。一个护士站在他身后,像个白色的幽灵,推着一辆装满药品的小车,上面全是镇静剂。
  “不,”约翰尼说。他仍在发抖,现在又冒了冷汗,“再不要打针了,我已经受够了。”
  “那么吃片药。”
  “药也不吃。”
  “药能帮助你睡觉。”
  “他能睡着吗?那个杜骚特?”
  “他自作自受。”护士低声说。魏泽克转脸看着她,她吓得一缩头。但魏泽克狡黠地微微一笑。
  “她说得对,是吗?”他说,“那家伙自作自受。他以为你在骗人,约翰。好好睡一觉,你就能正确看待这件事了。”
  “我会自己睡的。”
  “约翰尼,求求你了。”
  时间是十一点十五。病房那边的电视刚刚关掉。约翰尼和山姆一起看的新闻报道,那条新闻就放在福特否决议案新闻之后,排在第二。我的新闻更富于戏剧性,约翰尼想,既觉嫌恶又觉得有趣。一个秃顶的共和党人对国家预算说些陈词滥调,这新闻显然不如约翰尼的新闻更有趣。那条新闻结束是杜骚特一只手握着他姐姐的奖牌,向前扑倒在地,另一只手抓着女记者的袖子,就像一个快淹死的人抓一根稻草一样。
  当电视主持人接着报道狗和四百磅毒品的新闻时,魏泽克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告诉约翰尼,在新闻结束之前,医院就全是打给他的电话。几分钟后,护士推着药品车上来了,这使约翰尼相信山姆刚刚不仅仅是去看看有多少电话打进来,还到护士办公室去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
  魏泽克低声咒骂着:“我告诉他们一个电话也别转进来。别接电话,约翰,我会……”
  但约翰尼已经接了。他听了半刻,点点头。“好,很好。”他一只手捂住话筒,“我爸爸的电话。”,他说。他的手从话筒上挪开,“你好,爸爸,我猜你……”他听着,嘴边的笑容消失了,显示出一种恐惧的表情。他的嘴唇在发抖。
  “约翰,怎么了?”魏泽克厉声问道。
  “好吧,爸爸,”约翰尼几乎是耳语似他说,“好,坎布兰德总院。我知道它在哪儿。好吧,爸爸……”
  他说不下去了,他眼睛没有泪,但很亮。
  “我知道,爸爸,我也爱你。我很抱歉。”
  倾听。
  “是的,是的,”约翰尼说,“我会见到你的,爸爸。是的,再见。”他挂上电话,用手掌边缘捂住眼睛;使劲揉着。
  “约翰尼?”山姆探过身,拿过他的一只手,轻轻握着,“是你母亲出事了吗?”
  “是的,是我母亲。”
  “心脏病发作?”
  “中风。”约翰尼说,魏泽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在看电视新闻……他们一点也没想到……我出现了……她就中风了。天哪,她在医院。如果我父亲再出事了,我们三人可都完了。”他大笑一声,眼睛在山姆和护士身上转来转去;“这是一个很好的才能,”他说,“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它。”又笑起来,笑声像是尖叫。
  ‘她情况有多严重?”山姆问。
  “他不知道。”约翰尼两腿从床上伸下来。他穿着医院的长袍,光着脚。
  “你想干什么?”山姆厉声问道。
  “你看呢?”
  约翰尼站起来,山姆似乎想要把他推回床上。但他只是看着约翰尼一跛一跛地走向衣橱。“别瞎闹了。你还不能离开,约翰。”
  约翰尼并不在乎护士在场——她们已经无数次地看到过他的光屁股——他让长袍滑到脚上。他的膝盖后面全是歪歪扭扭的伤痕,一直延伸到小腿。他开始在衣橱里找衣服,拿出他在新闻发布会上穿过的白衬衫和牛仔裤。
  “约翰,作为你的医生和朋友,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我告诉你,这是发疯了!”
  “你不允许就不允许,我还是要去!”约翰尼说。他开始穿衣服。他脸上的表情就像他陷入恍忽状态时一样。护士张开了嘴。
  “护士,你可以回你的办公室了。”山姆说。
  她退到门口,在那里站了片刻,然后很勉强地离开了。
  “约翰尼,”山姆说。他走过,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不能这么干。”
  约翰尼挣脱他的手。“我就是要这么干。”他说,“她是在看电视时中风的。”他开始系扣子。
  “你催她吃药,但她不吃。”
  约翰尼盯着魏泽克一会儿,然后又继续系扣子。
  “如果今晚不中风,它还是会发生的,明天,下星期,下个月……”
  “或明年,或十年以后。”
  “不。不可能十年以后,连一年后都是不可能的。你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你这么急于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呢?因为那个自以为是的记者?这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怜呢?一种相信你受到诅咒的冲动呢?
  约翰尼的脸扭成一团:“她是在看我的时候中风的。你不明白这一点吗?你他妈笨得连这都不懂吗?”
  “她正准备做一次艰苦的旅行,去加利福尼亚,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参加某种座谈会。从你所说的看,那是一种非常情绪化的事情。是吗?是的。那时肯定会中风的。中风并不是晴天霹雳,约翰尼。”
  约翰尼穿好牛仔裤,然后坐下,好像穿衣服耗尽了他的气力。他的脚仍然光着。“是的,”他说,“是的,你可能是对的。”
  “明白了!你明白了!感谢上帝!”
  “但我还是要去,山姆。”
  魏泽克摊开双手:“去做什么?她在医生和上帝手里。情况就是这样。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明白。”
  “我爸爸会需要我的,”约翰尼轻声说,“我也明白这一点。”
  “你怎么去?现在几乎是半夜了。”
  “坐公共汽车。我叫辆出租到‘彼得蜡烛’那里,那里有长途汽车,是吗?”
  “你不必那么办。”山姆说。
  约翰尼在椅子下面摸他的鞋子,没有找到。山姆在床上找到了,递给他。
  “我开车送你过去。”
  约翰尼抬头看看他:“真的吗?”
  “如果你吃一点儿镇静剂的话,我真的送你。”
  “但你的妻子……”在混乱中他意识到,他对魏泽克个人生活的惟一了解就是他母亲住在加利福尼亚。
  “我离婚了。”魏泽克说,“一个医生必须在晚上任何时候出去……除非他是一个脚病医生或皮肤病医生,嗯?我妻子总是看到床半空着,所以她用另一个男人填满它。”
  “对不起。”约翰尼难为情他说。
  “你花了大多的时间说对不起了,约翰。”山姆的脸很温柔,但他的眼睛很严厉,“穿上你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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