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逼近 第51章

  “我丈夫对盗贼有一种神经质的恐惧,所以买了这支枪。开枪时真的会产生后座力,发出很大的响声吗,拉里?”
  拉里没有打过枪,他说:“我觉得后座力不会很大的。这是0.38口径的吧?”
  “我想是0.32口径的。”她从包里拿出枪,他看到包里还有好多小药瓶。这一次她并未注意他的目光,她盯着约15步远处的一株楝树。“我想试试它。您认为我能击中那棵树吗?”
  “我不知道,”他忧心忡忡地说道,“实际上我并不认为……”
  她扣动了扳机,手枪发出砰的一声。一个小洞出现在楝树上。
  “10环。”她说道,像枪手那样吹着枪管里冒出来的硝烟。
  “真棒!”他说道。当她把枪放回手包里时,他的心才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我不会向人开枪的。我能肯定。这儿很快就不会再有人开枪了,是吗?”
  “哦,这我可不知道。”
  “您在看我的戒指。您喜欢吗?”
  “啊?不!”他又开始脸红了。
  “我当银行家的丈夫相信钻石,就像施洗礼者相信《启示录》一样。我有好多钻石,全都保了险。但如果有人想要我的钻石,我会交出来的。不过都是些石头,不是吗?”
  “我想您是对的。”
  “当然了。”她说道,脖子上的痉挛又跳了几下。“如果有人想抢,我是不会交出来的,我会把卡蒂埃的地址交给他。他们收集的石头比我们的更名贵。”
  “您现在打算做什么?”拉里问她。
  “您有什么建议?”
  “我也不知道。”拉里说道,并叹了一口气。
  “我的回答很正确。”
  “您知道些什么事?我今天早上看见了一个家伙儿,他说,他打算到扬基体育场去,而且……而且要在本垒上做手淫。”他能感觉到自己又红了脸。
  “对他来说是一段多么可怕的步行啊,”她说,“您为什么不向他建议一件近一些的事呢?”她叹了口气,这声叹气又变成了战栗。她打开手包,拿出药片瓶,往嘴里扔了一粒胶丸。
  “什么东西?”拉里问道。
  “维生素E。”她闪烁其辞地假笑了一下。脖子上的痉挛又跳了一二下,然后就停了。她又变得安详下来。
  “酒吧都没人了。”拉里突然说道,“我去过43街的帕特酒吧,那里空无一人。他们有张大红木吧台,我走到吧台里面,倒了满满一茶杯红方酒。不一会儿我就呆不下去了,把杯子放在那里,就出来了。”
  他们就像合唱一样一块儿叹了口气。
  “您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她说道,“我非常喜欢您。您没有发疯真是好极了。”
  “谢谢您,布莱克莫尔太太。”他感到惊喜和高兴。
  “丽塔,叫我丽塔。”
  “好吧。”
  “您饿了吗,拉里?”
  “说真话,我确实饿了。”
  “您不介意带我去吃午饭吧。”
  “那可太荣幸了。”
  她站起来,带着稍为勉强的微笑向他伸出了胳膊。当他挽起她的胳膊时,他闻到了一种使他立刻感到舒服的味道。同这样一位风韵犹存的老年女子在一起,他又觉得有点儿不安起来。
  不一会儿他就忘了这件事,他们走出公园,上了第5大街,远离了死猴子和鬼哭狼嚎的人,以及坐在横墙厕所里变黑发臭的家伙。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后来他已记不得她都说了些什么(对了,只有一件事他还记得:她说,她总是梦见她挎着一个标致的年轻人的胳膊,在第5大街上散步,那是一个足可做她儿子但又不是他儿子的年轻人),他仍能经常回忆起那场散步,记得她那美丽的微笑,轻快、愤世嫉俗而又不拘礼仪的喋喋不休和便裤的飒飒声。
  他们进了一家牛排馆,拉里掌勺,虽然有点儿笨手笨脚,但每道菜都赢得了她的喝彩:牛排、法式煎肉、速溶咖啡、草莓蛋黄派。
  第28章
  冰箱里有一块草莓派,覆盖着莎纶纸。法兰妮用迟钝木然的眼神看了好长时间,才取了出来。把它放在柜台上,切下一小块儿。往小盘子里放的时候,草莓随着油脂啪哒一声落在了柜台上。她拣起来吃了下去,又用洗碗布擦掉台上的果汁。把莎纶纸放回到剩下的草莓派上,又放进冰箱里。
  她转过身拿起切下的派,突然瞥见了碗橱旁边的刀架。那是父亲亲手做的。过午的阳光照耀在刀上,闪闪发光。她盯着刀子看了很长时间。
  最后,大约过了有15分钟,她才记起正做着什么。到底是什么呢?一句经文,一个警句,她毫无缘由地想起:“去掉别人眼里的小刺之前,先管好自己眼里的梁木(光束)。”她反复琢磨。小刺?梁木?这个特别形象化的比喻一直困扰着她。哪种梁木(光束)?一道月光?顶梁柱?还有手电筒的光束和喜气洋洋的笑容,而且纽约市市长也叫艾贝·比姆(译注:英文“光束”和“梁柱”均为“比姆”),这还不算她在假期圣经学校学会的一首歌中所提到的“我将为他变成一束阳光”。
  “去掉别人眼里的小刺之前。”
  但那不是一只眼睛,而是一块儿派。她转向那块儿草莓派,看见一只苍蝇趴在上面。她向苍蝇挥了挥手。再见,苍蝇先生,你怎么跟法兰妮的草莓派说了这么久的话。
  她注视那块派好长时间,她知道,爸爸和妈妈都死了。她母亲死在桑福德医院。父亲,就躺在楼上的床上死掉了。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接踵而至呢?为什么总是以这种可怕的动荡和不和谐方式来来往往,就像高烧中再现的白痴记忆法一样呢?“我的狗生了跳蚤,跳蚤又咬狗的腿……”
  她突然间醒悟过来,一种恐惧感缠绕着她。屋子里有股热乎乎的味道,有东西烧着了。
  法兰妮忙扭头四望,看见了忘在炉子上的平底煎锅油里正在做着的法式煎肉。平锅里升腾起滚滚浓烟。油脂飞溅出平锅,落在炉子上,就燃烧了起来,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外蔓延,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小手不停地打着一只看不见的气体打火机。平锅的煎炸面都已变黑了。
  她碰了一下平锅把,马上就缩了回来。热得不行了。她抓起一块抹布裹在锅把上,迅速把这个咝咝作响像条龙一样的东西拿出后门。放下平锅,一屁股就坐在了游廊台阶的顶上。忍冬花的味道扑面而来,蜜蜂也嗡嗡地飞在胸前身后,但已顾不得这些了。片刻工夫,那种四天来一直禁锢她感情的粗重愚钝的甲壳,已荡然无存了,但她也被吓呆了。吓呆了?不——低度的恐惧离恐慌仅一步之遥。
  她能记起削土豆皮的事,把土豆放进韦森牌油里做菜。现在她能记得了。但只一会儿功夫,她就……唉,她又忘记了。
  她站在游廊上,抹布仍捏在一只手里,她试图准确地记起做法式煎肉后所发生的一切。这一点儿似乎非常重要。
  好了,首先她想起了那块什么也没放的肉,法式煎肉不是很有营养。如果一号干线公路下面的麦当劳还开张的话,她就不必自己做饭了,就会有一个汉堡包。只需搭车到外卖窗口去就行了。她要买1/4磅大块儿煎肉,然后进入一个浅红色卡纸板间,那里面几乎没有油脂斑。另外孕妇总是有奇怪的欲望。
  这就导致她想起了一连串的事。奇怪欲望的回忆使她又想起塞进冰箱里的草莓派。突然间,她似乎感到她比希望得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更强烈地希望得到那块儿草莓派。她曾得到过它,但她的目光却被父亲为母亲做的那个刀架吸引住了,她的思绪恰好在此……短路了。
  小刺……梁木……苍蝇……
  “唷,上帝呀,”她对空空的后院和花园说了一句。她坐下来,把围裙捂在脸上就哭了起来。
  眼泪流干时,她感到好受了一些……但她仍感到害怕。我失去记忆了吗?她问自己。事情原本就这样吗?就是这种感觉吗?你神经崩溃时,你又向何处去诉说呢?
  自从父亲昨天晚上8点半死了之后,精神集中的能力似乎完全丧失了。她会忘掉正在做的事,精神已处于梦幻状态,她会直直地坐着,什么东西也不想,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并不比对卷心菜了解更多。
  她父亲死后,她在床边坐了好久。最后她下了楼,打开电视机,但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就像那男人所说的那样,这似乎是个好主意。唯一仍在播送节目的电视台是隶属波特兰NBC的WCSH电视台,他们似乎在播放某种疯狂的审判场面。一个看来像割取敌人的首级作为战利品的黑人男子,假装要用手枪杀害一些白人男子,而现场的其他观众则在欢呼。这肯定是在演戏。当然了——如果是真的话,他们是不会在电视里播放那些事情的——但看来又不像是在演戏。这又唤起了她对《奇妙之地中的艾利斯》一片的狂热,它不是那个在此情况下仍喊“砍掉他们的头!”的红色王后,但它是……什么?是谁呢?黑人王子,她猜测道。缠腰布中的肌肉看来也不像王子那样多。
  后来(她也说不清过了多久),另外一些人冲入演播室,发生了比所播杀人场面更加逼真的枪战。她看到那些男人,几乎被大口径子弹掀掉了脑袋,脖子上汩汩地冒着血,头朝下扔了出去。她想过,他们应不时地在电视屏幕上播送提示,警告父母让孩子上床或换一个频道。她还想过,WCSH电视台可能获得了播放此类片的许可证,但这个节目实在是个极端可怕的血腥节目。
  当摄像机摆动不定,显示的只是从天花板上射下的灯光时,她就关了电视,仰躺在长沙发椅上,盯着自家的天花板。她就在那里睡着了,今天早上她还认为是作梦梦见了那个节目。实际上那个节目的要点是:所发生的“任何事”,似乎都像一个随处飘荡的恶魔。以她母亲的死为开端,她父亲的死只不过强化了已发生的一切而已。因为在“艾利斯”一片中,事情总是越来越稀奇古怪。
  尽管她父亲当时已经生病了,还是出席了镇上的一次特别会议。她父亲精神上与平常并无二样,法兰妮同父亲一道去了。
  镇会议厅已挤满了人,来的人远比2月末或3月初的会议要多得多。许多人都在大声地叹气,咳嗽和流鼻涕。与会者都惊恐不安,对任何微不足道的过失都愤怒不已。他们大声讲话,甚至粗声大气地喊叫。他们全都站着,手指发抖,发表武断的意见。其中许多人,并不仅仅是女人,也都在哭泣。
  议论的结果是决定把整个镇都封闭进来,不许任何人进入。如有人想离开,那再好不过了,但他们应当明白,他们不能再进来了。进出本镇的道路,主要是美国1号公路,则用汽车封锁起来(在喊叫了半个小时后,改为用公用卡车来堵路),志愿者佩带滑膛枪时刻监视这些路障。那些想利用1号国道往北或往南的人,就得朝北到韦尔斯或继续朝南到约克去,再从那里上95号州际公路,这样再绕道奥甘奎特。向任何仍企图通过这里的人开枪。死亡?有人问。当然了,其他数人回答说。
  约有20人坚持立即把已经生病的人逐出镇去,但他们在投票表决中失败了。因为到24日晚,当此次会议召开时,几乎镇里未生病的每个人,都有生病的亲人。许多人都相信很快就会有疫苗可用的那条新闻。
  然后,建议把那些来“避暑”的但已生病的人赶走。
  多数来避暑的人都严厉地指出,多年来他们通过为小别墅付税,一直对该镇的学校、道路、穷人和公共海滩予以支持。商人们则说,他们在9月到6月这段时间呆在这里并没有挣到钱,而现在则不能让他们的暑期收入付之东流。如果他们受到如此傲慢的对待,奥甘奎特的人肯定就不会再回来了。他们要来也只会是逮龙虾、捞蛤和从泥沙中刨圆蛤了。把生病的避暑者护送出镇的动议也失败了。
  到午夜,路障已设好,到第二天拂晓,即25日拂晓,已有数人被打倒在路障旁,其中大多数只是受了伤,仅有三四个死掉了。这些人几乎都是从北面过来的,他们是从波士顿逃出来的,一个个都犹如惊弓之鸟,神志麻木。其中一些人又回到了约克,非常心甘情愿地从那儿继续上路。但其他人则疯狂得不行,以致搞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仍试图移开路障或从路肩上绕行过去,以至丢了命。
友情链接:豆豆小说 - 豆豆小说阅读网 - 豆豆言情 - 猪猪书库 - 豆豆言情小说网 - 席绢 - Stock Analysis - 股票分析预测 - 豆豆股票分析
CopyRight © 2020 本作品由豆豆书库提供,仅供试阅。如果您喜欢,请购买正版。